【五】
吴氏怎么也没想到文家小姐会直接寻上门来，得到消息的时候吓得手里的佛珠都掉到了地上。
季礼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吴氏急忙赶过来的时候，阿芹已经洗去风尘仆仆，坐在桌边优雅地品茶了。
“文小姐，你一个人来的？”吴氏在她身边坐下来。
阿芹有些脸红，垂着头低声“嗯”了一声。她这么做，实在太出格了，只怕会让吴氏反感。
好在吴氏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好生照料着，然后就脚步匆忙的回去了。阿芹知道她必然是要送信给文家去了，这样也好，只要自己到了这里，也该给文家报个平安。
季礼遣退了下人，在她对面坐下，沉默许久才道：“你说找我问一些事，是什么事？”
阿芹端着茶盏的手哆嗦了一下，眼神闪烁着，心情也起起伏伏起来，像是回到了当初京城授课时的时光。那时听他讲课，也是这样慌张，想多看他一眼，又怕被他发现，最后便如同怕生的小兽，稍微一些动静便被吓得缩回脑袋再也不敢动了。
“阿芹，你还没回答我。”季礼提醒她。
阿芹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红艳艳的脸。季礼先前还觉得她是在害羞，此时看才发觉有些不对，忙问：“你是不是病了？脸怎么这么红？”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芹真的觉得头有些晕，抬手摸摸额头，居然浮着层冷汗，呐呐道：“我也不知道……”
季礼立即起身叫人去请蒋婉婉过来，还没转身，阿芹已经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季礼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碰到她的身子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发热，肯定是路上受了风寒。也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何曾赶过远路，这一路走得必定不容易。
季礼顾不上礼节了，将她抱到床上，坐在床头怔怔的发呆。
他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好姑娘情愿为他千里奔波。他记得她之前说，曾打算去益州找他的……
还好她没去，不然以她的身子骨，肯定会更吃不消。
“季礼哥哥……”
忽然有人叫他，季礼回神，发现蒋婉婉已经到了跟前，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又将目光移到阿芹身上：“这不是中元节那晚，我们在苏州看到的那个姑娘么？”
“是，你快给她看看，她刚才晕倒了。”
季礼的语气很急切，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蒋婉婉表情似有些不快，但还是坐到床边给她把脉去了。
“没什么事，感染了风寒而已，抓几副药吃一吃就好了。”蒋婉婉起身要去写药方，见季礼还站在床边，不满道：“季礼哥哥，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这样待着于理不合吧？”
季礼微微一怔，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了。
蒋婉婉落后一步，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阿芹，表情越发不满。初遇时就看这姑娘似对季礼不一般，没想到她还追到应天府来了。看季礼这模样，不会是对她有情吧？哼，还是师生呢，这般不讲伦常，无耻！
阿芹半夜醒来，口干舌燥，想要唤丫鬟给自己端水，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不在文家。她拍了一下额头，披衣下床，室内无灯，她只有小心翼翼地摸着走，刚绕过屏风，却见桌边伏着一团黑影，顿时吓得尖声惊叫。
“嘘——是我。”
黑影动了动，没一会儿屋内亮起烛火，季礼的脸在灯火下显露出来，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我方才来看你，不小心睡着了，连蜡烛灭了都不知晓。”他讪讪一笑，站起身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阿芹没想到他会守在外面，犹自怔忪着，听到问话才回神道：“好些了，就是觉得渴，想出来喝些水。”
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衣裳不整，连忙拉紧了衣裳，脸上表情十分尴尬。
季礼也有些尴尬，干咳一声，转头去为她倒水。
阿芹坐到桌边默默喝了口茶，抬头看他，恰好撞上他的目光，彼此都愣了愣。
过了许久，阿芹才开口道：“谢谢……”
“谢我什么？”
“谢你照顾我。”
阿芹拨弄着茶杯，缓缓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你为何不愿意娶我……”
季礼一愣。
阿芹忙道：“我并非怪你，只是想知道缘由。我也猜测是蒋姑娘的缘故，但我总觉得此事该听你亲口证实才算数，以后想起，我努力过，也不会觉得后悔……”
季礼抿着唇没有作声，灯火下，他的神情有些怅惘，这使他的人忽然显露出一丝虚无缥缈的意味。
阿芹紧盯着他：“季礼，请你告诉我，只要给我个理由，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
季礼仍旧只是沉默，双目微敛，像是入定了一般。漫长的寂静之后，他才动了动，抬头看向阿芹，眼神里居然有些悲悯：“那我问你，你想嫁给我么？”
阿芹怔了怔，但很快就点头道：“想。”
“可是我可能无法给你幸福。”
“这不是理由，只要你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季礼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对，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
即使早料到这个结果，再听到这样的话，阿芹居然仍旧会心口钝疼。季礼的表情很淡，淡的近乎漠然。阿芹明白这是已经是最后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
不过阿芹并没有哭，虽然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但她还是忍耐了下来。她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起身拢了拢衣裳，对季礼道：“我去换衣裳，待会儿麻烦你安排辆车送一送我吧。”
季礼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才微微亮，季礼叫阿芹先休息，吩咐下人给她准备早点，又叫了几个精壮可靠的家丁过来嘱咐送人的事。他忙得很平静，情绪没有丝毫波澜，阿芹越发心如死灰，本想去跟吴氏道个别，也没了心思。
下人送饭过来时，阿芹还有些小咳，季礼问她要不要紧。她摇摇头，其实是不想在这里多留半刻了。
将将吃了几口粥，家丁来禀报说已准备好了马车，阿芹搁下碗筷，径自提了包袱走了出去：“那便走吧。”
季礼愣了愣，忙跟上去。
要出府门时，蒋婉婉忽然快步跑了过来。阿芹听见她叫唤，转头看去，只见她跑到季礼身边站定，将手里的几个捆扎好的纸包递了过来：“文小姐，这是您的药，分量我都给您分好了，路上按包煎服就好，很快就会好的。”
阿芹不想她如此细心善良，看到季礼对她感激的笑，心里一阵酸楚，勉强笑着接了过来：“多谢蒋姑娘了。”这样的女子她真的比不上，唯有祝福了。
蒋婉婉笑盈盈地回了礼，也不知有意无意，忽然挽了季礼的胳膊，对阿芹道：“文小姐此番回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可千万别忘了我跟季礼哥哥呀。”
季礼抽出胳膊，冲阿芹笑了笑：“其实不必，有些事情忘了也是好事。”
阿芹的心头又抽疼了一下，努力笑得自然：“说的是，我年纪不小了，家里一直在催促婚事，回去后应当不久就会嫁做人妇，以后自然会忘了。”
蒋婉婉的脸上笑意更深，季礼的脸却忽然白了白。
阿芹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登上马车，再迟一刻，眼泪都会忍不住落下来。
而实际上，她的确哭了一路。所有眼泪都在从应天府到苏州城的路上流干了，从此那个人只能藏在心底，再也不能相见。
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情窦初开？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求而不得？有没有一个人让你永生难忘？
对于阿芹来说，这个人叫季礼。
出去了一趟，差点忘了要继续贴这个番外了，番外贴完大概就可以发古言了吧，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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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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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雁南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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