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到这里时，小李就迎了上来，当时他左右还陪着人，也不忘照顾他一句:“哎乔哥，你来了。”
乔映白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小李接着说:“仪式一会儿就开始了，你先坐啊，我这边儿还有生意要谈，老板吩咐的嘛，没办法。”
没等乔映白回应吱声，小李最后礼貌地一笑，随后就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乔映白倒觉得十分讽刺，把他请来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的，又是一份心意体面，又是一份大便宜不占可惜了。如今人的追悼会都要开始了，竟然还在这里谈生意？
乔映白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但应了那句来都来了，便没有再想太多。不过就是今晚几个小时，按时间参加了这事儿也就了了，以后和这些人划清楚界限就是。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种草率的想法到后来便成了给他惹来大祸的火苗。
……
“接下来，请大家保持沉默，怀着最诚恳的态度，为我们已经逝去的程椹先生默哀一分钟！”
走神间，乔映白捕捉到了司仪说的几个词，一听到默哀，便随着大众一起，沉默地低下头。
闭眼的那一瞬间，乔映白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前方遗照上的脸。或许是因为多看了两三眼，所以记得清楚了，恍惚间，便被印在了脑海中。
遗照上那位青年是带着笑意的，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很多，大概是刚成年那会儿。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司仪看了一眼时间，便很快将自身从松弛的态度中抽出。
他严肃悲痛地说:“想必程椹先生在天有灵，会感受到我们大家对他最真实的思念与尊重，人死去不能复生，我们虽然心怀思念，却不能因此踟蹰不前，这不是程椹先生所希望的……”
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乔映白腿站的有些酸了。
低头看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十一点四十八分，再有十二分钟，就要到第二天了。
乔映白微微抬起头，再一次看向前方硕大的遗照，不过令他惊奇的是，遗照上扬着笑意的眼睛好像变了。
变得……变得冷漠了许多。
乔映白心里一震，觉得自己八成是老眼昏花了。但在队列之中，他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被人误以为对死者不尊。
但是他用力眨了一下眼，悄悄揉搓了一下，又向那边看过去。
这次，他发现那已经不是好像了。
照片上的人，原本眉宇张扬，少年气十足，脸颊两侧还有些肉显得稚嫩不少。可此时……上面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五官变化不大，可遗照上的人下颌锋利了不少，五官变得更为凌厉，双颊微有凹陷，连黑白照都能看出眼下有些发黑。“他”紧紧抿着唇，原来舒展上挑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乌黑无比，其中布满了没有光泽的绝望。
“他”很逼真，逼真到像是在盯着他，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乔映白被眼前突变的照片吓了一跳，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工作太久出现幻觉了。他在惊慌之中，又看向旁边的人。
那张巨大的遗照就摆放在他们面前，这群人直视这司仪的方向，直视着前方，可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异常，明明遗照上人的变化那么明显。
他忍不住，戳动了一下旁边那个陌生男人的胳膊，用气声说:“你看遗照。”
虽被打扰，陌生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听到他说的话，下意识往前方一看，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随后转过头来，皱眉盯着他，同样低声说:“干什么？”
那一瞬间，乔映白心里一凉，慌慌张张又看向遗照，还是那个样子——不对！
“他”的眼睛好像动了。
乔映白睁大了双眼，拼命回想，原来这遗照上人的眼睛是偏向右侧的吗？
他惊得微微张开嘴，又抿上。
不是，他记得很清楚，原来遗照的眼睛直视正前方，也就是中间过道的位置。
“他”在看他？
有了这个认知，乔映白的手在低处开始微微发抖。
他猜对了，他也没看错。
那个人确实在看他，如果此刻他没在做梦，也没吃了有毒的蘑菇陷入幻境，那“他”的眼睛就是在移动，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移动。
原本无神如一滩死水的眼睛此刻染上了**，不论是恶还是某种渴望。
那个人用这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其中。“他”的嘴角还微微扬起丝笑意，但违和感十足的是，这并没有扯动“他”面部的肌肉。那感觉就像是，他所有的五官都画在一张纸上，不管笑还是哭，都是单个器官的表面工作。
乔映白已经忘记了司仪在讲什么，没看到身边那个陌生大哥传来打量的眼神，恐惧让他面色苍白，最后落荒而逃。
他无意识撞开了几个人，不顾台上司仪的叫喊，就这么逃出了追悼厅。
等走到走廊的时候，原本准备逃走回家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些事。
乔映白身靠在昏暗走廊的墙壁上，呼吸不稳，面色虽难看但也比刚才好的很多了。
他慌乱地抽出手机，拨开短信，找到当初给他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点击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号是空号……”
是空号。
姓李的给他发短信的账号是空号，他彻彻底底被人给骗了。
乔映白却不敢在这里久留，忙着走出大厅，就开始打车回家了。
这里是A城的市中心，订单一经发出，立马就被人接收了。
等坐上车的那一刻，乔映白还在精神恍惚之中。
那张脸，那双眼睛，就像是住在了他的脑中，挥之不去。越想忘记，细节就越清晰。
他呼出一口气，手脚还在发凉，额头冒了许多的冷汗，等打开手机一看，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二点整，两天的交接之处。
今天是“他”的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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