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子殿下走后,云潋渐渐觉出些不同。
祖父云朔竟开始偶尔踱到静思苑来,也不多话,或是立在窗边看他习字,或是随意抽问两句功课。
云潋起初紧张得手心濡湿,答话也磕磕绊绊。祖父却未曾流露半分愠色,只静静听着,末了,那深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去。
次数一多,那目光中的审视便淡了,云潋原本紧绷的肩背,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弛下来。
于学业上,他不敢有半分松懈,不再限于先生所授,更是主动埋首于书房那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
有时卫先生前脚刚走,他后脚便扎回书房,恨不能将方才的教导即刻消化。最近他读了一首《劝学诗》,对“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深以为然。识字愈多,他愈沉迷书海,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日午后,暑气蒸人。
他汗流浃背,正想去厨房讨杯凉茶,却见张嬷嬷像只老猫儿蜷在廊下的青石上打盹,鼾声起伏。此情此景,让他脑中灵光一闪,两句歪诗随口吟出:
“日脚停筷影,溜觑嬷鼾轻。赤足溜苔阶,探篱捕蝉声。”
吟罢,他生怕忘了,赶紧跑回书房,将这“大作”一气呵成地写下来。结果“嬷”字不太会写,稀里糊涂写成了“哞”。
写完,他特意把诗稿放在书案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偷偷期待着:下午卫先生若能“偶然”发现,再顺便夸他两句才好。
谁知,下午先生倒是发现了他的“大作”,却只慵懒地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散学后,先生布置了几章功课便离去。
云潋收拾书案时,才发现他那首诗的下方,先生另起一行,也题了一首五言:
《咏笔》
腹内墨未饱,何急吐华章?
“嬷”女忽变牛,应是字饥荒。
劝君勤喂养,待其盈且康。
信手拈来时,满室自生香。
云潋初读不解,细细再读三遍,结合那刺眼的“哞”字,终于恍然大悟——先生是说他才疏学浅,字都没认全,就急着写诗显摆!
他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然而,这份羞愧并未让他退缩,反倒像一记清醒的戒尺,让他明白了“学问之道,贵在踏实”。
从此,他不再存半分卖弄之心,将“勤喂养”三字奉为圭臬,一方面更加勤勉地读书识字,另一方面,胆子也莫名地大了些——既然腹内墨水不足,那便要将它装满。
他开始主动向卫先生求教,起初是请教不识的字、不懂的典,后来读到与先生所讲略有出入的见解,竟也敢红着脸,小声地与先生辩驳几句。
卫霁见他虽执拗,却言之有据,是真正读了书的,非但不恼,眼中反而时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自此,他更加勤勉。每日酉时,张嬷嬷准时送来晚饭,云潋却时常碗筷未动,握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就是半宿。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一年秋暑。
一日午后,陈管事垂着手,笑吟吟地递过话来:“小公子,老太爷吩咐了,您若在偏院里闷得慌,没课业时,可让底下人陪着去市集上透透气儿。”
觑着云潋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陈管事顿了顿,又补了句:“卫先生若得闲,请他同去,也是使得的。”
“真的?”云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年时光,院外的热闹繁华,已是他乞盼已久的梦。
“我……我真能出去?”
陈管事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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