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之清名,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全政治之清正,以享万世之美名。
御史之笔向来言辞锋利,历代贤圣帝王最忌耳目闭塞,最喜忠言直谏,太祖也曾传下来一句话:御史不可杀。皇帝希望御史如他的职责所言一般处事,可都察院的御史仿佛已经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根笔。
笔锋出鞘,只为斩杀一介受灾的流民。
皇帝已经忘记了自己看到奏章时是什么心情,只是记得那晚,他看着飞龙三足炉中袅袅而上的香圈,眼前浮现的却是上万百姓的哀鸣。
尹潇楚看着皇帝,皇帝的眼睛温润,就像是成色极好的青玉,眨动中闪着莹润的光,即使在面露冷色的时候,也是不伤人的。
百姓受了灾荒,朝廷不为百姓着想,反而要为了一介堂官的面子而用国法将百姓置于死地,这样的朝廷,虽说尹潇楚已经有了准备,却还是出乎了尹潇楚的意料。
她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平日里会抱怨一些朝廷上的事情,可是因为有她父亲在,她心里头总是觉得虽有丑恶,但也有公正,虽然有时不能实现,但是人心向好。
直到今日同皇帝一起,才发现她父亲似乎已经成了朝廷上千官员中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稀有人物了。
只有那几个人,才会想想公义这个词存在于世界上的含义。
她想了想,接着皇帝的话道:“朝中两派如此悬殊,几乎全部都赞同杀那个赢年。可是奴婢却想知道,万岁爷的意思是什么样的,是随了百官的意思,停止这场影响君臣关系的闹剧,还是,另有想法呢?”
她偏着头看皇帝,皇帝也偏着头看她。
皇帝没有回应她,神情之间也没有回应的意思。尹潇楚就这样看着皇帝,却突然之间,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若是赞同,只需一个字,又怎需要问她。
她的心情激动起来,为了自己,也为了父亲,她道:“万岁爷圣明。”
这话是发自她的内心的,可皇帝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皇帝道:“朕并不知道哪边是真的,朕没见过赢年,朕只见过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大臣。大臣们以贤圣为目标,甚至也以贤圣自居。而赢年呢,只是一介流民,他甚至不知天时,不通地理。可是…”
皇帝顿了顿,尹潇楚看着皇帝处于沉思中的模样,微笑着轻声道:“万岁爷相信傅瑞。”
皇帝闻言看向尹潇楚,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万岁爷既然不知道,何不出去看看呢?看看众人口中十恶不赦的流民,再看看在您面前德行超群的大臣,私下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尹潇楚微笑着柔柔说道。
出宫吗?皇帝的眸色微动,他平日里出宫都是一群人跟着,前呼后拥的,眼前见到的又有多少是实在的?若是真的要看清一些什么,那就只能微服出巡了。
他没有尝试过,可是,他瞧着尹潇楚微笑的面容,心头微动。
好像也不是不行。
想到此处,便叫门外的万公公,宣了牧见机进来。
牧见机进了暖阁,一眼也没有看尹潇楚,面不直视的走进去,向皇帝行礼。
皇帝向他说了微服出宫的事情。
牧见机的眉头逐渐皱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又将目光放到了尹潇楚身上。
看着他看向她,尹潇楚回了一个和气的笑。
牧见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阳光慢慢从窗外爬上来,透过什锦的窗格,洒在皇帝桌案前的地面上。
“此事与她无关,是朕的想法。”皇帝看出了牧见机的意思,淡淡的说道:“你也不必对她抱着太多敌意。”
尹潇楚抬起头,哦?皇帝这句话的意思,牧见机对她有很大的敌意?
好像的确是如此,刚刚在乾清宫门外,牧见机看她的神情带着杀气,恩,的确是不太友善。
“臣有些话想说。”牧见机道。
“讲。”皇帝平淡的回,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
“还请万岁爷先恕臣的罪。”牧见机又道。
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
牧见机看了尹潇楚一眼,带着一丝得意,还有几丝挑衅:“圣贤之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尹潇楚唇角微动。
“女子性情柔顺,虽说良善,却难□□于软弱。而朝政之事刀光剑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万岁爷喜欢女子的良善,可我们的敌人却不是女人。”牧见机说道,一字一句的,说完便直直的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章,在牧见机说完之后过了片刻,方淡淡的道:“可说完了?”
“臣说完了。”
皇帝笑着瞧他:“出宫之事你来安排。”
牧见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以为皇帝会骂他,也以为皇帝会说些什么来宽他的心,却没曾聊到皇帝竟然直接略过了他说的话。
“今日来宫中可有什么事要禀报?”皇帝又问道。
牧见机气鼓鼓的,有些赌气的说道:“军国大事不宜让女子参与。”
皇帝平静的看着他一会,转头对尹潇楚说:“你先出去吧。”
尹潇楚低头告辞,出门的时候,又瞧见了牧见机望着她的冷冷的神色。
夏日的天气,她却像掉进了冰窟一样浑身发冷。
这牧见机,对一个人散发出寒意的时候,实在是可怕。
梧桐在敬事房等着她,而皇帝没有说让她离开,万公公便领着她也去了敬事房。梧桐正在敬事房的角落里坐着,见她回来,担忧的起身道:“刚才我看到牧大人进去了,没事吧?”
梧桐蹙着眉头,她也感觉到了牧见机对尹潇楚的恶意。
尹潇楚有些无奈,牧见机在桓国对萧国的战场上立了大功,她本来对他是很有好感的,如今有幸能见到,还想说一句话寒暄,却不曾想,自己先招了他的厌了。
究其原因,应该还是因为他不喜欢女子参政。
而他不喜欢女子参政的原因,听他话中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女子太过善良?
倒是一个好由头。
这句话尹潇楚也是承认的。女子向来比较柔善,喜欢为别人考量,所以做事天生就少了几分决断,有的时候甚至会被一些表面现象麻痹,沉溺与感情之中,影响大局。
姬太后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她被萧旌表面上对她的关系爱护所感动,竟以为萧旌是真心,甚至还会因为萧旌迁怒于皇帝和尹潇楚。
可换个方面讲,也正因为世间有女子,所以才少了那么多厮杀与冲突,一阴一阳之谓道,原本男人与女人就是不可分割的,因为担心女子的某些特质,而想要强行将女子驱逐,这也有些太过于理想化了。
尹潇楚向着梧桐笑了笑,温声道:“无妨的。”
看着她依旧沉稳,梧桐的担忧方才放下来,又想起她们两个来到乾清宫的目的,心里未免有些不踏实,对尹潇楚道:“太后那边的事,万岁爷可跟你说要怎么办了?”
尹潇楚摇摇头。
“那我们回去怎么回话?”梧桐又问道。
“万岁爷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就将他的原话告知赵嬷嬷就好。”尹潇楚道。
梧桐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又等了一段时间,乾清宫那里却始终没有话传过来。因为需要回去向赵嬷嬷回话,尹潇楚便知会了万公公,两个人回了寿康宫。
姬太后得知了她们两个去乾清宫的事,在她们两个回去后便将她俩叫到了跟前。尹潇楚并没有将皇帝要将她提为御前宫女的事情说出来,只是说万岁爷知道了。
姬太后听完之后眸色明显的暗了暗,叹道:“皇帝不拿哀家当回事了,哀家老了,人人都嫌弃了。”
赵嬷嬷急忙安慰姬太后,让她不必要多想,姬太后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让她们出去,自己又回里间躺着了。
夏日的太阳极大,隐隐的有些刺眼了。尹潇楚与梧桐出了大殿,梧桐还得要回小厨房去,尹潇楚送她到转弯处,梧桐停住脚步,突然叹了口气。
尹潇楚眸色莹莹的,并没有因为姬太后有太大的影响,可梧桐的小脸已经皱巴起来了:“太后娘娘这是心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尹潇楚抿起唇来,没有接她的话。
“自打万岁爷登基,来这寿康宫的时候就极少。”梧桐苦着张脸道:“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被打发到小厨房去么?”
尹潇楚提起点兴致来:“只听说是因为忤逆了慈宁宫太后。”
“是。”梧桐道:“这件事的时间也挺长了,差不多是在万岁爷刚等级那会。万岁爷是个孝顺的,那会儿日日过来请安,先去听过慈宁宫太后的,之后便来寿康宫,陪着太后娘娘坐一会。那时萧旌也常来,倒是和乐融融的。”
尹潇楚安静的听着她讲,虽说现在还不是很热的天气,可到了中午已经有些盛夏的苗头了,旁边树上的知了已经开始叫了,难免叫人有些烦躁。
梧桐接着道:“可是好景不长,这种情形只维持了半个多月。那一日万岁爷刚到寿康宫,还未坐下,慈宁宫太后便到了。万岁爷和太后向慈宁宫太后行完礼,慈宁宫太后上座,之后情形就有些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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