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尹府门前停下,她下了马车,见到了一家人。
父亲和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她下车母亲就落了泪,上前将她搂到怀中,温热熟悉的气息在一瞬间就包裹了她,她恍恍惚惚中听到母亲说:“潇楚,我可怜的孩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的鼻尖有些酸,脖颈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分外的温暖,心头也不再空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实在起来,整个人不再是整日里飘在空中,战战兢兢的了,她哽咽起来,说话的声音沙哑:“娘,我好想你们。”
“我们也想你。”尹母说道,她不再抱着尹潇楚,改为拉着她的手,走到她父亲身旁道:“快让你父亲看看,你在宫中,他可惦记你了。”
尹安的脸瘦瘦的,胡子也白了些,见到她笑起来,胡子随着呼吸抖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回家。”
弟弟上前来偏着头,半年不见,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脸圆圆的,笑着将一件东西递到她的手里。
尹潇楚低头看,是她曾经很喜欢的,在集市上买回来的嫦娥的兔子。
她伸手摸摸弟弟的头,弟弟充满了依赖的在她手上将自己的脑袋蹭了两下。
晚饭是她最爱的火锅。
中央的炉子烧的滚烫,她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得劲的饭了。
尹母看她吃的快,嘴角都粘上了一层油,笑道:“慢些吃慢些吃,看你,跟打了多久的饥荒似的。”
“可不就是打饥荒么?”尹潇楚边吃边道,旁边的小弟弟很上道,又给她夹了羊肉:“在宫里啊吃饭不能吃饱,更不能多吃这些辛辣的窜鼻子的,一旦到了主子面前惹怒了主子,小命就完了。”
她吃的嘴巴鼓鼓的,尹母在远处看着她,眼睛突然就湿了,她将自己藏在火锅扬起的雾气里面,拉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尹安看到了这些,伸手拍了拍尹母的手。
弟弟听到这些却很是惊讶:“饭都不让好好吃吗?”
尹潇楚摇了摇头。
“那睡觉呢?总得由着自己吧?母亲总说我睡觉乱动。”
“这要看在什么地方。”尹潇楚笑起来:“有些地方掌事姑姑好脾性,那就什么事都没有。有些地方就不一样了,睡觉不能打呼噜,更不能磨牙,要是让掌事的听到了,睡着了都能把你给打醒。”
弟弟捂住脑袋,一脸害怕的样子。
尹潇楚倒是乐了。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尹母与尹安互相望了望,眼中都是欣慰的神色:“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尹母说:“以后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娘给你做。”
“好。”尹潇楚眨眨眼睛,她的眼珠子黑亮,一脸的狡黠。
晚上躺在床上,尹潇楚却有些睡不着。
屋中的一切都是她在的时候的样子,什么也没有变,可是以往那些她很喜欢的东西,现在却有些不太喜欢了。
她看着躺在床边的兔子,是她以前很喜欢的,每年中秋节都会缠着母亲给她买个新的,放在家中,不许别人动。
她将兔子举起来,这个兔子的做工极好,白白的耳朵上挂着浅粉色的纱带,卖兔子的小贩说,这是月光。
可月光是白色的。
她见过月光,洒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清冷温和的就像谪仙。他不轻易对别人笑,只有她见过他放松时微笑的模样。
他开的玩笑并不好笑,可他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跟她开玩笑。
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忘不掉他。
尹柏已经六岁了,入春的时候便请了西席,每日里要去读书。她年少那会家里也请了女先生,只是她那时怠懒,只顾得缠着娘亲玩耍,后来读书什么的就荒废了。
现在却是时候重新捡起来了。
在宫中的时候皇帝处理政事,她多在旁边,很多奏章其实是看不太懂。
生僻字太多,字义也太多。特别是有些翰林的折子,明明很小的一件小事,翰林为了凸显自己的文采,洋洋洒洒,通篇大论,结果很多她都看不懂。
皇帝有了空会给她解释一些,大多时候她都不太好意思问。
尹母听说她想要读书,愣了很大会儿,之后便是狂喜。她先是摸摸她的脑门,确定她没有发热,然后便站起来,去祠堂里磕头。
再回来已经平静了许多,可看见她还是止不住絮叨:“别听有些不懂事的瞎说,说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你看那些嫁的好的,除了家世显赫,哪个不是颇有书名?虽说你年纪不小了,但是在你这个年纪嫁的好的还是比比皆是,你好好读书,到时候母亲给你物色个家境人品都极好的,保管你后半辈子享福。”
尹潇楚听着母亲兴致勃勃的跟她规划以后的日子,听着听着,心绪却慢慢低落了下去。
尹母看她失落的样子,伸手替她拂了拂落在耳边的碎发,清晨的阳光从门外照进来,落在红色的桌布上面,闪着玫色的金。
“娘知道你在宫中的事情。”尹母轻声道:“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潇楚,咱们已经出宫了,咱们家的女子,万万没有主动去攀男人的。他若是放了手不再往前,那咱们就由他去,他若对你有意,自然会来请你,若是无意,咱们再找别人便是。”
她拉过尹潇楚的手,轻轻的拍着:“不要伤心,不论境遇如何,娘和你父亲始终陪着你。”
尹潇楚点点头,尹母笑起来:“好啦,不要伤心,回去好好休息。请先生的事情,娘来给你安排。”
她要的先生是要通晓四书五经的,女子的学问与男子不同,女先生大多教授女德、女诫,也有些是掌家理财,还有些是琴棋书画。女子不能科举,学习四书五经的很少,在这方面有造诣还愿意教书做先生的自然就更少。
尹母张罗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名声较好的,而不巧的是,女先生已经先答应了牧府,在那里任教了。
尹母询问尹潇楚是否愿意与牧姑娘共用一个先生,若是不愿意,就再寻别的先生,只是可能没这个先生教授的好。
尹潇楚是见过牧见机的,她对牧府并不排斥,所以就答应了尹母。
开课的时间是早就定了的,尹潇楚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在那里“蹭课”的不止她一个。
她以往跟着皇帝的时候,大致了解过朝堂的局势。朝堂上有两类人之间形成了天然的分水岭,一类是世家贵族,一类是通过科举进入官场,背后却没有多少势力的寒门。
细论起来,即使她父亲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她还属于寒门。
这次到这里来的也都是寒门。
教舍设在牧府的后花园,那里有一间闲置的屋子,简单收拾过后便用作教舍。
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学习用的条案一应俱全。她原本过得松散,也不喜有人跟着,所以没有丫鬟随从。可如今要到牧府上学,为了她的安全,尹母便给她安排了一个丫鬟与一个小厮,跟着她上学。
丫鬟与小厮的名字都是她起的,一个名做摇光,一个名做浮星。
她在后排坐下,摇光与浮星在门外守着。
刚刚第一节课,女先生并没有讲其他的,只说了一些基本的规矩,还有一些是开蒙时学过的,她半听不听的,外头阳光正好,女先生讲的也慢,她慢慢的就打起盹来了。
正迷糊着,旁边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还以为是先生,瞬间给唬了一跳,转过头去却是一张极年轻的脸,年轻的姑娘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了课方知是姑娘是谁。
牧家的小姐--牧怀卿。
连着上了几日的学,大家便都熟识了,她与牧怀卿离得近,说的话也多。牧怀卿是极温柔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慢慢的,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哥哥的事情。
牧见机父母在他年少的时候已经离世了,他将妹妹托付给邻居家照看,自己进了兵营。
在牧怀卿为他担惊受怕了几年之后,他进了皇宫,做了御前行走。
提起牧见机,牧怀卿总是一脸的崇拜,在她眼里,她哥哥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两人正悄悄的说着话,坐在前面的人们却突然闹起来了。
一个瘦瘦的姑娘气呼呼的起身道:“你们不必阴阳怪气的,我的确是攀不上长乐公主,可你们也不过是参加过长乐公主府的花宴,谁也犯不上说谁。”
围成一团的姑娘们一个都没有站起来,面上都讪讪的,估计是一句话说的不对犯了气了。
“咱们都是穷人家,谁也没必要说谁。”姑娘补了一句,气呼呼的出去了。
尹潇楚与牧怀卿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都伏到桌子上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都是穷人家的,谁也说不到谁。
先生讲了好几天的蒙学,到了六月份,才翻开了论语。
课堂上睡觉的人更多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这里上课的人突然就都接到了长乐公主府的帖子。
长乐公主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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