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东逝,一轮炙热的太阳在群山之中跳跃。
韩十鹏躺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那一轮金红的夕阳。
他望着一窗流光,已似有无限唏嘘“夕阳无限好……”
一室静谧,檀香萦绕于怀,夕阳里似乎走出来一个明艳窈窕的女子,她穿着金色的衣裙,鲜红的纱巾,向韩十鹏伸出了手“你随我来。”
“好,姑,姑娘……”
韩十鹏分明脸已枯槁,却又有了一点红润的色彩。
那姑娘回眸一笑道“我姓金,唤作无媚!”
“无媚……”
韩十鹏微微笑了,慢慢地垂下了头。
天空变得阴沉,一道闪电飞快从云中掠过!
柳无咎在闪电中醒来,他睁开眼,贺青冥还在他的身边。
贺青冥似乎正欲起身要走,他道“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
柳无咎道“你要去哪里?”
贺青冥道“窗户没关好,看这天气,待会江上要下雨了。”
柳无咎不太好意思地放开了。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竟觉得有些疲惫。
他望着贺青冥的背影,天色阴沉沉的,贺青冥的影子也显得有些模糊了,却越发清瘦起来。
柳无咎呼吸着江风,渐渐地却觉出一点不同寻常。
他道“为什么会有腥气?”
贺青冥脸色一变,他忽的挥掌一击,而后猛然关上了窗户。
江水里传来几点沉闷的声音。
柳无咎道“怎么了?”
但他已不用问了,其他人已经回答了他。
“蛇啊!”
电闪雷鸣,整座大船疏忽一下都亮了起来,一道尖叫迅疾地传遍所有船舱。
灯光和电光交替闪过众人的脸,江上风波乍起,浪涛好似虎啸龙吟,苍穹裂下一声纵横四海的霹雳!
明黛等人看时,只见金蛇帮众皆披麻戴孝,在阴沉的江天下,好像一面巨大的冥帆。公孙相柳率众为先,脸上每一道岁月留下的沟壑都填满了悲愤与痛苦。
杜西风不由吃了一惊,金蛇帮这副阵仗,分明是帮内出了大事,偏偏韩十鹏又不在,难道……?
却见公孙相柳眼里满是悲痛与愤恨,几乎是泣血一般地喊道“贺青冥!你杀我金蛇帮帮主,此仇不共戴天!”
他本就功力深厚,这一声更是运了十成十的内力,有如大浪过境,刹那间方圆十里回鸣不断,岸边鸦群震动,连这一刻的闪电也要为之失色。
天幕陡然昏暗,公孙相柳在无人知晓的瞬间淌下两行老泪。
众人大惊!
青冥剑主杀了金蛇帮帮主,这怎么可能!
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久前还传出二人互相切磋,惺惺相惜的消息,何况江上是金蛇帮的地盘,贺青冥形单影只,没有必要和金蛇帮上下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可是公孙相柳从不妄言,何况这件事涉及到整个金蛇帮!
洛十三又惊又急,道“副帮主,你说青冥他杀了帮主,可有什么证据吗?”
明黛跟着点头“是啊!”
“我当然有”公孙相柳的声音很低,好像是蛇的嘶鸣“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帮主的人,因为整个白天,帮主只见了他一个人!”
他道“何况帮主叱咤一世,就算是放眼整个江湖,能做到在我金蛇帮眼皮底下杀害帮主的也是凤毛麟角,何况这几日来过总舵,又与帮主见面比试,有机会对帮主下手的,只有贺青冥一个人!”
一人忽道“可是他没有理由杀韩帮主。”
明黛转头望去,却见是沈耽,沈耽一向独来独往,平常从不轻易吱声,更与贺青冥等人毫无瓜葛,但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江湖道义,他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
沈耽抱着那个叫阿芜的白衣少女,那少女赤着足,散着一头乌发,只在沈耽怀里露出来小半张似乎是因为惊慌而有些苍白的脸,显然是刚入睡不久便被蛇群吓到了。
沈耽抱着她在一处柜子坐下,又微微蹲下身为她穿鞋,阿芜挽起耳边一绺长发,低着头瞧他,嘴角噙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明黛心中不禁一暖,她忽然发现,阿芜的足弓较长,肤色却更为白皙,衬得足面的血管经络更为明显,她虽赤足,脚上却仍是洁白如玉,而沈耽的鞋子已经沾满了腥秽的污血和碎肉。
这身世可怜的少女总算寻到了一个可靠的栖身之处,她也可以放心了。
沈耽二人一露面,金蛇帮中便起了一些议论,公孙相柳看了一眼沈耽和阿芜,意有所指地道“一个人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许便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一些人看向沈耽,他们似乎也想起来了死相凄惨的管事和韩百叶凭空消失的一条手臂,沈耽并不能逃脱嫌疑。
沈耽迎上这些人的目光,他并不躲闪,只是把阿芜挡在自己身后。
人群顿时一阵议论,喧闹之中,柳无咎却已走了过来,他浑身竟似已经湿透,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血腥气,但行动之时却无丝毫凝滞。
明黛见到他,似乎十分高兴,又带了些关切道“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杜西风在一边瞪了他一眼。
柳无咎顿了顿,道“这只是蛇血。”
其他人也已注意到他“是他!”
“他就是青冥剑主身边那小子!”
“听说他是青冥剑主的儿子?”
公孙相柳道“这位柳小公子,他并不是贺青冥的亲生儿子,不过,却是他唯一的弟子。”
他盯着柳无咎,道“你来了,贺青冥呢?”
柳无咎却不看他,他只看着一个方向。
忽而传来一阵凛冽的剑气,剑气所过之处,无不令人胆寒发竖!
贺青冥提剑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每走一步,剑尖都在往下滴血。
他的身后,已变成一望无际的血泊,一群无头蛇翻滚扭曲着身子,蜷成一堆小山。
他出现的那一刻,公孙相柳、竺可卿、夔龙等金蛇帮数位高手一齐而动!
传说相柳为上古凶神,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九怪合而为一,也就像是九头一身的凶兽。
雷声轰鸣,江风鼓动,吹起阵阵直令人作呕的腥气。
贺青冥站在走廊尽头,九头蛇已对他张开血盆大口,周遭无数的小蛇哀叫着、嘶吼着,它们痛苦又贪婪地盯着他,像是暗处蛰伏着成千上万枝金青色的箭,只需一声弦动,便要扑过去将他生吞活剥。
这样的场景,是个人见了也要胆战心惊。
大荒九怪成名已久,任谁一个人面对他们,也会忍不住胆怯和退缩,也会感到莫大的压力。
贺青冥抬头望着他们,他的脸上竟然还是那么平静,那么淡定。
青冥剑的血已流尽。
当最后一滴血珠落下的时候,贺青冥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他们看不见他,也不能看见他的剑光,但每一个人都已经如芒在背,他们都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杀气。
九怪动身的时候,他们本已感到杀气,可是这一次的杀气,竟似与他们几人不相上下。
这杀气已几乎不是从人间来的,而是从九幽冥府来的。
贺青冥侧身一剑截去夔龙枪,翻身跃起,反手荡开竺可卿来势汹汹的一招飞扇,随即对上公孙相柳的相柳剑,两人正面角力,各自退了三步。
贺青冥目光一凛,他身形尚未站定,只觉背后两道劲风袭来,好像江头潮起,一道疾而密,恰如午后滂沱的夏雨,一道绵而细,却似江南恼人的梅雨。
但最要命的,还是江天之下粼粼波动的无边丝雨!
王子矛、倪大度左右交错,一同出手,佘银环一旁掠阵,撒下了铺天盖地的无边丝雨针!
贺青冥一面以轻功闪避,一面一连挥剑刺出数十下,抽刀断水一般,削断了佘银环的第一波针雨。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蛇帮根本不会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就算贺青冥是大罗神仙,被九头蛇怪缠住脖颈,也只有窒息而死。
何况贺青冥不是神仙,他只不过是一个人。
但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柳无咎飞身出剑,拦住了贺青冥背后的王子矛和倪大度。
王子矛和倪大度武功不弱,他们本不该被柳无咎一人拦下,但他们不久前受过伤,且正伤在柳无咎的剑下。
但柳无咎岂非也受过伤?贺青冥虽然已用内力为他疗伤,但他休养的时间毕竟还太短。
柳无咎低低咳了一声,贺青冥道“无咎?”
危急之中,他只来得及轻轻呼唤了一声,但这一声呼唤里,似已藏着无限关切之意。
柳无咎顿觉周身一暖,一直紧绷的心弦竟然就这么瞬间波动。
他的眼角似乎已有了笑意,但他的笑容还未及展开,顷刻之间,佘银环的第二波针雨便已至面前!
两人挥剑挡雨,丝丝缕缕的春雨,倾落在挽起的成百上千朵剑花之上。
但柳无咎受了伤,他的剑已有一丝破绽。
一把破败的油纸伞,自然是挡不住江畔的绵绵春雨的。
春雨飞溅,春花飞驰之中,似已有了几点绯红,乱红飞过楚江天,吹落无边丝雨。
南国总是多雨的,但南国的相思却更多。
相思子!
传闻中相思门的独门暗器相思子,其形状如红豆,其色赤如丹心。
千钧一发之际,明黛掷出了满怀相思子,打落了那一片漏下的无边丝雨针。
《山海经·海外北经》:“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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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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