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
贺青冥抱着柳无咎坐下,眼里似乎已有些急切。
绯红的相思在他们身边落下,柳无咎望着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迷恋。
“他没事吧?”明黛过来关心了一句,不期却见这一幕,顿时止住了脚步,心头浮现出一点疑惑“他俩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吗?”
柳无咎顿了顿,低低道“我没事,多谢。”
明黛摆摆手,笑着道“嗐,这算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金蛇帮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个明白就对你们动手,以众欺寡、仗势欺人,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啦!”
王子矛目光闪动,哼了一声,道“贺青冥杀了我帮帮主,我怕你不是拔刀相助,而是助纣为虐罢了!”
明黛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他杀的?你亲眼见过他杀人了?”
“我虽没有见过,可是贺青冥与帮主动手是事实,他在江湖上一向杀人如麻也是事实!”
“今日总舵一片狼藉,我安顿完其他人,便和可卿他们去到帮主房里,却不料……”公孙相柳目光已十分沉痛,道“明姑娘,我知你是好心,但这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明黛正欲再说什么,却被贺青冥截住了话头,他盯着公孙相柳道“不错,韩帮主总不可能自己杀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么韩帮主便只能为我所杀。”
他这话说的古怪,虽看上去是承认了金蛇帮的说辞,却好像是意有所指。
他的目光也好像是一把剑,逼的公孙相柳已几乎不敢再看他。
两人之间已有一瞬间的沉默,贺青冥也不再看他,只叹了一声“我原不知……”
公孙相柳目光闪动,脸上痛苦之色更甚。
贺青冥垂下头,轻轻地望着柳无咎。
他的头发也垂了下来,轻轻地碰到柳无咎的脸,碰到他的手心,好像是春风里拂动的柳枝。
柳无咎忽然觉得有一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贺青冥眼角便有了一点笑意,这一笑却似冰雪终于融化成了一汪春水,即便远而望之,也有说不出的动人之意。
忽然一点寒光袭来,劈开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贺青冥一手仍握着柳无咎的手,给他运功调息,另一只手却已如鬼魅般夹住了王子矛的蛇矛,只见他轻轻一扭,那支原本坚逾金石的长矛竟然被生生弯折转向,好似一条活了的大蛇,蛇身不住扭动,蛇头张开獠牙,猛地扑向自己的主人!
王子矛大惊!
江湖上最忌运功被人打扰,他没有想到贺青冥这时候还能分心应对他的袭击,更没有想到贺青冥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贺青冥虽历来有“杀神”“煞星”的名头,但那之前也只不过是江湖传闻而已,何况贺青冥方才与公孙相柳几人过招的时候还很有分寸,这无疑给了其他人一种错觉,认为贺青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王子矛无疑也是这么想的,他以为凭自己的身手,就算不能得手,也可以全身而退。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贺青冥其实一直都没有用全力,直到此刻,青冥剑才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贺青冥终于有了一点怒气。
这一点怒气,便已可要了王子矛的一条命!
危急关头,夔龙一枪挑动蛇矛,便要从贺青冥手里救回王子矛,而公孙相柳、竺可卿等人也已出手。
贺青冥却抛开蛇矛,一个闪身,便直接扼住了王子矛的咽喉!
夔龙失声道“青冥剑主!”
贺青冥道“我听说金蛇帮中,蝰蛇和蝮蛇素有积怨?”
夔龙张了张嘴,望了一眼王子矛,似乎有一点黯然,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王子矛一张脸憋气憋得通红,但他的脸上似乎也已流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
明黛十分不解,杜西风悄声道“听我伯伯说,金蛇帮上一任蝮蛇原本是王子矛的哥哥,当年他们兄弟与夔龙本十分要好,但后来前任蝮蛇为了救夔龙而死,从此蝮蛇在九怪中的排名一落千丈,王子矛也彻底记恨上了夔龙。”
贺青冥却不再看夔龙,只对着公孙相柳道“为了贺某的一条命,把他们都拉下水,值得吗?”
公孙相柳道“为了帮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贺青冥忽笑了几声“好!”
他终于松开了王子矛,王子矛气息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夔龙见状上前扶住他,王子矛犹豫了一下,总算没有拒绝。
贺青冥冷冷道“冤有头债有主,贺青冥在此,你们若想要我的命,便尽管来拿罢!”
言罢,他便飞身跃起,跳到甲板之上,而公孙相柳等人也已一并追去!
柳无咎顿觉不妙,贺青冥刚刚经过一次车轮战,方才又为了他耗费了不少内力,此刻孤身对上九怪,恐怕要糟!
他本欲追上贺青冥,助他一臂之力,却在中途被倪大度带人拦下,一时突围不得,而一旁佘银环的无边丝雨针也已截住了明黛的去路!
金蛇帮帮众蜂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饶是柳无咎、明黛二人武艺高强,也已很有压力。
但下一刻,这种压力便已陡然减轻,只见沈耽挥着后刀而至,而杜西风也已吹响了漕帮集结的信号。
柳无咎顿了顿,道“多谢了。”
他并不常说“谢谢”,但今日他已说的足够多。
沈耽一刀拦下倪大度的金刚手,道“不必言谢,分内之事而已。”
柳无咎又对上杜西风,两人面面相觑,杜西风涨红了脸,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才不是帮你,何况青冥剑主对我漕帮有恩!”
刹那间,船上已彻底乱成一团,一室灯火零乱,刀光剑影与当空劈下的闪电纠缠在一起,竟似已不分你我。人血的腥气弥漫开来,已经盖住了之前蛇血的气息,四壁已染作红彤彤的一片,变成了一座热闹而奇诡的红房子。
江湖上每一个人手上都多多少少沾过人血,每个人都要杀人,又或者等着被别人杀掉。这本也不是什么怪事,人们总是热衷于自相残杀,无论是身不由己,还是乐此不疲。
柳无咎握着剑,入目已是一片血红的光景。
大喜的红,大悲的红,生也是红,死还是红。凡人降世,总不过是去滚一遭红尘。
他忽然想起了边陲。
那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每一年黄沙都要被血染红,每一年他都看见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体,每一天家家户户夜里都闭紧了门窗,噤若寒蝉,每一天成群结队的秃鹫如黑云蔽日,呼啸着飞过天空,剩下来一具具残破的面目不清的骨骸。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他的世间本没有神,也没有人,只有一群被践踏碾碎的蚂蚁。
柳无咎闭了闭眼,脑海中混乱不堪,他的力气还没有用完,但他的经脉竟似要沸腾起来,整个人也似乎要剧烈颤抖起来。
他望了一眼其他人,除沈耽外,明黛和杜西风似乎也已不住颤抖,杜西风更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又一边吐一边打。
他们都还很年轻,这样冷酷的杀戮,他们都还是第一次见。
可惜的是,这样的杀戮,江湖上只怕永远不会有最后一次。
柳无咎似乎已有些疲倦,但他还不能停下,他知道他一旦停下,就只有死——这又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但他面前的金蛇帮众,已经纷纷停下。
他们却并没有死,而是被人点住了穴道,而且是以一种极强极快的身法点住的。
洛十三趋至他面前,道“你怎么样?”
柳无咎摇了摇头,见是洛十三,又冷哼了一声“你总算舍得出手了?”
洛十三只觉自己的咽喉被一只铁手扼住,顿了顿,道“……他们也是我的兄弟。”
这一战,他夹在贺青冥和金蛇帮之间左右为难,偏偏谁也不听他劝,也不会听他劝。
柳无咎道“你谁也不想辜负,可是又谁都已经辜负。”
洛十三心神一震,忽的想起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柳无咎又道“就像现在,你点住了他们穴道,可是也只是点得了一时,点不了一世。”
洛十三是天下第一剑,从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可能拥有独善其身的机会。
犹豫只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他已经为此付出过一次。
柳无咎抬头,似乎是望着那望不到的天空,道“他说,人这一生,不会有太多后悔的机会。”“是,是……”洛十三似乎是沉痛,又似乎已有些自嘲“失而复得已是此生大幸,又怎么能眼看着得而复失?”
洛十三忽地起身,对着乌泱泱的武林众人道“今日之事,诸位若再妄动,除非过我洛十三这一关!”
急风剑终于出鞘!
这一刻,洛十三的人终于又和他的剑合二为一!
方才还心思各异,蠢蠢欲动,妄图在鹬蚌相争之时分一杯羹的众人顿时摄于洛十三的气势而不敢近前。
二十年前,他就是这样挡在魔教教众之前,从此一剑成名天下知。
洛十三微微侧首,对身后的柳无咎道“你去帮他吧,这里一切有我。”
柳无咎几步跃上阶梯,淌过血泊,越过重重明灭的烛影,飞星渡云一般穿梭在层层叠叠的楼船里。
他的目光便似追日的铁箭,不住向上、向上,充满了冲破一切的渴望,渴望之中又迸发出一阵激烈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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