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铭这一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有了观看沿路风景的心思,但当操场那个身影出现在漫天飘雪中时,他突然不知该往前还是后退。
他在很远的地方站着,踌躇不前。施宇却像装在他身上的雷达,一抬头精准锁定他的位置,然后,笑着向他奔来。
他肩膀上的雪一块一块地往下落,跑到常铭面前的时候还有薄薄一层。可他却浑然不觉,惊喜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
脸冻得发青,头发结成一条一条的冰,可他的眼睛却那么亮,亮到常铭都不敢再看。
他何德何能,值得这个人如此待他?
常铭下意识想握住手腕。
“别碰,你手腕有伤都忘了?”
施宇抓住常铭的手,满意道:“今天的手不冰。”
常铭听了鼻头一酸,抽出手:“那是因为你的手更冷。”
“是吗?”施宇抬手摸了摸额头,喃喃道:“不冷啊!”
常铭看不下去,帮他把手揣进衣服兜,结果发现里面一样冷,顿时更不想说话了。
施宇看出他的担心,连忙道:“我去操场跑两圈就暖和了,你别生气。”
常铭埋头走路,施宇又像块磁铁一样贴上去,道:“学校昨天开始放假,现在已经停水停电停暖,你回去怎么住?”
“不关你的事。”
“关我的事,你答应我的我都记得。”
“哄小孩的话,你也当真。”
“当真。”施宇坚定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当真。”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压得常铭心越发沉重。
常铭疲惫道:“施宇,我活不成你期望的模样。”
施宇愣了愣,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可说完,他却有些心虚。
常铭最初吸引他的,正是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无论是像金银银这样的大美女,还是像甄巢一样的自来熟,仿佛都入不了他的眼。这让他觉得常铭与那些叽叽喳喳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的小屁孩不一样。他很沉稳,也很孤僻。孤僻到被扎得快疼晕过去,也懒得开口说别人一句。是善良,也是怕麻烦。
他就像这个熙熙攘攘世间里的异类。即便后来不要命似的挣钱,也依旧给人一种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的感觉。
生在施家,他看过太多种**的眼睛,这让施宇很厌倦。因此,当常铭那双像黑洞一样的眼睛出现时,他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
越接触施宇越发现,原来冷漠如常铭,也会关心人,也会有在乎的人,更会为了在乎的人舍弃所有。
这已经与最初的形象相去甚远,却让他更加着迷。
到今天,他们认识快五个月。无论是过去的不近人情,还是现在的不顾一切,都只是一时印象,却都在慢慢完成他心中的描绘。
可能有一天,层层叠叠的印象勾勒出最全面的心中人。
但更有可能,他穷尽一生去临摹,去叠加,都画不出最完整的常铭。
所以……
“无论未来的你会给我带来什么新印象,过去的你我已经遇见了,未来的未知的你,我也想去遇见,去了解,去接纳,还有……”施宇挡住常铭的去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庄重肃穆地说道:“去爱!”
“不是朋友之间的爱,不是兄弟之间的爱,不是家人之间的爱。”
“是情人,伴侣,爱人之间的爱。”
“常铭,我爱过去的你,爱现在的你,也会爱将来的你。”
“我爱你,铭铭。”
这一声叹得很轻,怕惊扰宁静的雪,怕吓跑他爱的人。
常铭垂下头,动了动嘴唇,他在问施宇“为什么要说出来”,但他不想让施宇听见,他不想。
施宇在决定告白后,有想找甄巢、孙达生还有黄晓东他们筹划筹划,轰轰烈烈大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常铭。但想要保护常铭的念头胜过了将爱意昭告天下的冲动,他连夜打了个草稿,昨晚一直在记,到现在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可现在他突然不想按稿子说了。
“我昨晚站在这里,回忆了过去五个月我们之间的所有,总结成了三个阶段,但现在我却对这三个阶段的科学性产生了怀疑。以前有人跟我说喜不喜欢一个人,五分钟甚至一眼就能知道。我过去是不信的,直到遇见你。我现在相信,早在没能记住你的八月渝城,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从相遇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迈到了第三阶段,愿你为吾所爱。”
“可我太迟钝了,总是分不清‘爱’与‘慕’,搞不懂‘在意’与‘在乎’。轻易怀疑了你,迁怒了你,在我们之间埋了隔阂,还害你受伤,害长生殿关门。”
“我知道一百次信任也许都抵消不了这一次怀疑,可我不会放弃。一百次不行,那就一千次,一万次,一百万一千万次……”
施宇说得夸张,但常铭知道他会做到,因为他昨晚和今晨已经做到两次了。可他信的究竟是常铭踏出那一步也没关系,还是相信常铭始终不会踏出那一步,这些常铭都没问。因为总有一天,当施宇发现他的信任建立在谎言之上时,他过往所有的信任都会被推翻,与那一次的欺骗滚成一个大雪球,埋葬他和常铭的一切。
常铭已经从这场浪漫的告白中抽离,施宇却还在深情演绎。
“我的家庭能让我在生日的时候挥霍千金,却在你真正需要帮助时要求我袖手旁观。这让我认识到我的家庭和我之间有着明确的分界线,顺从是一体,反抗便是割裂。我很怀念在长生殿的那三天,我在那里看到了最自在、最真实、最有温度的你,还看到了对你无所求的家人,他们不会把期望加在你身上,不会为了你好而拴住你,他们只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做你的后盾,是你永远的后路。”
“可是我毁了你的后路,对不起,铭铭,我毁了它。”
常铭抹去了施宇眼角的泪,却没有说“我不怪你”这样的话。
甚至常笙和刘大伟也都不怪施宇,但他们可以说这句话,常铭却不能。
长生殿的事情一日不解决,他一日都不能说这句话。长生殿的事情解决了,他也只能和施宇说这句话,多得也不行了。
施宇按住了常铭的手,傻愣愣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段话。
“我像一只风筝,借着放风筝的人的奔跑,顺着风的方向,才能飞起来。而你却像一只麻雀,你有你的翅膀,不被季节所控,不为世俗所缚,自由洒脱,勇敢无畏。”
施宇将常铭的手放到唇边:“我现在把我的线给你,你要吗?”
寒假后的校园,行人寥寥无几。雪停了,许久不见的太阳冒出头,流浪的猫猫狗狗像约定好了一样,成群结队地出来溜达。天上飞下来几只麻雀,在地上啄着沙砾。一只狗好奇地跑过来,惊飞了胆小的麻雀。
“我要不起。”
如此一颗真心,常铭不忍心践踏。他不再敷衍和欺骗,给出了真正的回答。
“我要不起啊,施宇,你难道不明白吗?”
常铭从小就学会了克欲,因为讨厌想要得不到,所以干脆不去想要。一直以来,他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受得起的东西。爱情对他来说就像天边的月亮,他早就选择了低头捡六便士,就不会再妄想抬头揽月。
但这是施宇啊,他不想要吗?做得到不去想要吗?现在做不到,也许永远都做不到。
所以就算被拒绝,施宇还是很开心,非常开心。他知道了常铭的心,这样就够了。
“我明白。”施宇轻轻抱住常铭:“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没关系,我不逼你。”
“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上自习,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好吗?”施宇小心翼翼地问道。
常铭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他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施宇笑了一声,松开他,趁机道:“食堂都关门了,我在学校对面租了房,你跟我一起去,我帮你煮点面条,好不好?”
“你租房做什么?”常铭戒备道。
施宇紧张地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想出来住。”
见常铭还是不信,施宇接着道:“我就是想看看,离开施家我能否养活自己。”
“你还是个学生,没必要这么着急独立。”常铭道。
施宇叛逆道:“不,我很急。”
“随你。”
“你……”施宇再次试探道:“要不要跟我一起?”
果然,常铭身体都紧绷了。施宇赶紧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合租室友。”
常铭已经往宿舍走了,施宇就像个卖保险的,使劲推销道:“我租的这个房子性价比高,一室一厅一卫一个月才两千,如果我们一起合租我睡房间你睡客厅,我收你五百一月。它还离学校近,走路十分钟就到教室,比宿舍更方便。”
常铭非常清醒:“但是现在放假。”
机智如施宇,立马道:“你别急,听我仔细给你算。”
常铭无奈道:“行,你算。”
“好。”施宇骄傲地点着他的“计算机”,“我们学校住宿费两千一年,看上去便宜,但你假期不回家,寒假暑假短租的话,同样的房型每个月至少三千五,三个月就需要一万两千五百,而跟我合租一年只需要六千,加上水电费最多七千。”
常铭脚步一顿,看上去很认真在考虑这个提议。施宇乘胜追击道:“你看,合租更省钱。”
他刻意隐掉“跟他一起”的关键信息,常铭就像没发现他的“小心机”一样,认同地点了点头,施宇心中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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