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中。
顾邵之不敢在客栈投宿,夜深了,好在这有个破庙可以供他暂避一晚。
这个破庙看起来荒废很久了,连庙门都没有,他踏着倒在地上的木板进来,四处都结满了蛛丝,走动间灰尘四起。他用衣袖掩住口鼻,四处探寻,在确认无人后,无视地面厚厚的尘土,随意坐下。
包袱里还有两个馒头,他拿出来就着见底的水囫囵吃起来。
连日的赶路,他衣裳褴褛,吃相狼狈,倒是与这破庙挺相配。唯有疏得还算齐整的头发,能将他与沿街乞讨的乞丐区别开来。
谁又能想到他会是一名举人。
顾邵之吃得急,馒头放了几日变得干硬,他不留神就被噎住,他连忙往嘴里倒水,可是水袋里的水已经喝光,他用力地倾倒也只洒出了两滴。
气急之下,水袋被丢开,他用力地拍打着胸口,却仍不见效。
身后有脚步声,他大惊,转过身,却有一双苍老的手递过来一个水囊。
他顾不上探究来人的身份,接过水便往嗓子里送。
堵在嗓子眼的馒头终于被咽下,他望向水囊的主人。
“多,多谢这位老丈。”
顾邵之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又不得不小心提防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人。
他来时明明看过这破庙中没有旁人。
“叫我老陈就好,水你拿着喝吧。”
反正已经喝过一口了,顾邵之没有拒绝老陈的好意,又喝了两口后才大着胆子跟着破庙中另一个活人交谈。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里有人。”
“我吗?在这待了有一些时日了。”
老陈穿着粗布麻衣,像是个樵夫的打扮,只是脖子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脖颈处一直蜿蜒,顾邵之想,或许那衣裳之下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他又想了想自己的遭遇,能躲藏在这无人的破庙中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里,他忽然变得疲软下来,神情也不那么紧张了。
“你是读书人吧?”
顾邵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有些不敢置信,呐呐地出声:“您如何得知?”
“活了这把年纪,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老陈在他身旁盘腿坐下,“你不是京城人,来京城有要事?还是躲什么人?”
顾邵之觉得在老陈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下似乎无所遁形,他移开了目光,抱紧了包袱,没有做声。
“不想说就算了,这里应该安全,可以供你休息一晚,过了今晚你就离开吧。”
老陈起身随意拍了拍沾了灰的衣角,在顾邵子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
顾邵之起身又在破庙里找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看到,要不是那水囊还在他手上,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边,徐孟沅和李吟桥正趁夜往城西赶。
天上开始落雨了,不时有雷电划过,两人加快了速度,一盏茶的功夫,破庙出现在眼前。
徐孟沅与李吟桥先后翻身下马,目光交错间,脚步已经同时向前迈进了。
顾邵之缩在墙角边,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天边的雷声夹杂着马蹄声,他倏地惊醒。
黑暗中,有两个人影朝他靠近,破庙中没有点灯,他看不清人。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人紧靠在墙上,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习武之人的感官比之一般人更加敏锐,即使在黑暗中,徐孟沅依旧察觉到了什么,李吟桥自然也能察觉到。
两人在黑暗中交换了眼神,向墙角靠近。
顾邵之呼吸重了,那人影离他越来越近,他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
双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米,此时,恰好天边雷光闪过,将庙内的三人照亮。
顾邵之有一瞬间的惊骇,他站起身想要冲出重围,在与徐孟沅错身的瞬间,李吟桥就一个反手将他擒住。
肩上力量压得他动弹不得,一条腿因为受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只是他仍然不放弃抵抗,右手要去抓压在他左肩上的手,手刚搭上去,脖子上就横了一把刀,他再不敢动弹。
徐孟沅把刀往前送了一些,他的脖子上瞬间涌出血珠。
“你是什么人?”
刀架在身前,顾邵之反而爆发出从未有的勇气,大不了便是一死。
“你们杀了我吧,我宁愿死也不会替你们做那些勾当。”
顾邵之牙关紧咬,闭眼等死,越迟迟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他睁开眼,似有不解,“为何还不动手?”
徐孟沅把刀放下,“我为何要杀你?我又不认识你。”
刀收入鞘中,顾邵之才恍然回神,身子松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他的话,李吟桥四处观望,似是寻找着什么,最后她眸光一闪,弯腰在角落边捡起了那个水囊。
徐孟沅也看到了这个水囊,下一秒刀鞘又驾到了他脖子上。
“说,陈叔在哪?”
“你是说老陈?刚才确实有个老丈把这水壶给了我,便不见了。或许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陈叔,他脖子上是否有一道疤痕?”
“还想狡辩?”
“你不信便算了。”
李吟桥:“我看他说的不像是假话,陈叔应该是自己离开的,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若是有人要对陈叔动手,不会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更何况此人也不可能是陈叔的对手。”
徐孟沅知道她说得有理,但是陈叔是她唯一剩下的亲人了,她便有些无法冷静。
脖子上的刀再度收回,顾邵之苦笑着松了口气。
门外的马突然嘶叫出声,里面的人刚要戒备,门口走进来的人却是老陈。
“小姐。”
徐孟沅看到人才彻底放下心,“陈叔,你去哪了?”
“我出去找了点吃的,回来时看到外面的马就知道你们来了。别担心,没有人看到我。”
“刺杀案的人犯已经抓到了,你可以离开了,快跟我们走。”
“我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东西都买来了,等吃完再走吧。”
老陈把手里的包袱丢给顾邵之,里面有几个烧饼,摸在手里还热着,顾邵之捏着烧饼望着眼前三人,神情复杂,思考过后他还是收下了。
“多谢。”
四人围坐成一圈,老陈烧着火,周遭终于有了光亮,火光印在人的脸上,半明半灭。
“小姐,你打算带我去哪?”
“陈叔,你得立马离开,城外有辆马车,车里有足够的盘缠,除了京城你想去哪都可以。”
老陈添了根柴,没有立马答应。
“小姐,我不能走,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想做的事情也该有我一份。”
徐孟沅摇头,“知道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已经够了,仇我会报的。”
“好吧。”
老陈知道自己帮不了她的忙,为了不拖累她,他应得干脆。
顾邵之觉得自己似乎又卷进了别的更大的阴谋里,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李吟桥却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你到底是谁?”
她的话将所有人的视线移向了顾邵之。
“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今夜过后,各走各路。”
李吟桥不打算放过,“我们怎么能信得过你,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我什么都不知道。”气急之下,他站了起来,高声反驳。
“他只是个书生,是我把这里借给他休息一晚的,他确实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老陈有些不忍心,出声替他说话。
“今晚之事不能有第五人知晓。”
徐孟沅出言警告,这就是要放过他的意思了。
顾邵之并不感激她们,只觉得有些讽刺。
他便如一只蝼蚁,谁来都能轻易将他踩在脚下。不过蝼蚁尚且偷生,他得活下去,死不可怕,只是怎么死得由他来决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邵之有些窝囊的坐下。
屁股刚挨到地面,李吟桥忽然起身,把他吓了一跳,身子往旁边一歪。
“你做……”
“闭嘴。”李吟桥低声轻喝,“外面有人。”
徐孟沅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用腿将烧着的柴火踢散,明亮的火光四散,没过一会便熄灭了,周遭又陷入了黑暗。
李吟桥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她透过破庙中破损的窗往外探,没过多久就退了回来。
“师姐,发生什么了?”
“外面有埋伏,人应该还不少,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人?”
“难道是刑部的人?”
“不像。”
老陈不想连累面前的两人,立刻说:“小姐,你们别管我,赶紧离开。”
“来不及了。”
李吟桥将顾邵之往老陈的方向一推,拔剑凭空刺去。
不知何时,一名黑衣人已经趁机潜了进来,他的杀招被李吟桥挡了下来。
他许是没想到会失手,惊讶之下被李吟桥打得连连后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以手为哨,哨声一响,更多黑衣人涌了进来。
徐孟沅见势也抽出绣春刀,“陈叔,我跟师姐掩护你们,你们快走,马就在外面。”
“小姐……”老陈还想说些什么,已经有人提刀向他砍来,他赤手空拳相对,始终是占下风,没过几招手臂就被砍伤了。
徐孟沅应对着面前的杀手,还要留心他这边的情况,多少有些吃力。
李吟桥动作加快,三两下解决了手边的杀手,来帮徐孟沅。
“这边我来对付,你带陈叔走。”
“好。”
她倒是不担心李吟桥,这些人伤不了她。
顾邵之被吓破了胆,抱着包袱缩在角落里。有个黑衣服终于突破了重围,来到他面前,他大喊一声,举起包袱挡在身前,不过那黑衣人居然没打算杀他。
“顾邵之,跟我走,不然就杀了你。”
“你是赵谦派来的?”顾邵之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面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嘴唇颤抖着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大不了就杀了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黑衣人用手刀劈来,想把他打晕带走,被徐孟沅及时阻止了。
那黑衣人恼羞成怒与其他人联手一齐对付她,她一人接下了三人的杀招,举刀冲顾邵之喊:“快走。”
顾邵之忙从地上爬起来,拉起受伤的老陈,往门口跑去。
等黑衣人挣脱徐孟沅和李吟桥的束缚时,顾邵之和老陈已经骑上马,跑得无影无踪。
目标跑了,双方都不再恋战,黑衣人快速撤离了。
看着他们撤离,徐孟沅似有所悟,“师姐,他们的目标好像是那书生。”
“嗯。”
“没想到,我们倒是被人当枪使了。”
“现在怎么办,追吗?”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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