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所的通道里,四处蔓延起黄色孢子,有咳嗽声从深处传来,顾阅川和宋含山寻声而来。
刚才那一面之缘的侦查员已经靠着石壁蜷缩起来,双眼紧闭的他仿佛回到了母体中,神情安详而宁静。
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绒粒,像未融化的细雪一般,跟黄雾截然不同。
二人站在洞口处,看着这片独立的空间,里面已经趟满了人,举目望去大概有二三十个。
所有人都像婴儿般蜷缩起来,石洞里白茫茫一片,仿佛自成天地。
咳嗽声是立在正中间的贺章文发出来的,他的头上冒出两根手指粗的银白色触角,从背部伸展出来的巨大双翅正不停抖动着,每颤动一下便会抖落白色的鳞粉,鳞粉飘散到空中,将黄雾拒之门外。
这些鳞粉包裹着地上的人类,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你是来送鸡蛋的?”
贺章文一点也不紧张,他一边扇动三角翅,一边看向宋含山二人说道。
宋含山与爱人对视一眼,真的从背包里拿出一提拳头大小的蛋,“没错,顺便来看看能换点什么。”
贺章文哈哈笑起来,扑闪着双翅来到二人面前接过蛋:“我已经让黑黑去拿了,稍等。”
顾阅川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半人,忍不住问出心里话:“这些人,都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贺章文点点头:“他们跟了我很久,已经厌烦和这该死的老天争夺生命权,都打算陪着我呢。”
“啊,你别误会,他们没有死,只是在鳞粉作用下陷入沉睡,或许有一天还能醒来也说不定。”贺章文看到顾阅川的表情,不急不慢地解释道。
大概,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顾阅川想起之前的经历,看着贺章文道:“我们得到的信息是,有伴侣的半人在经过沉睡后都会得到蜕变,成为更能适应环境的人。”
“我是不婚主义者。”贺章文眨眨眼。
“......”被噎了一下的顾阅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安慰了两句:“你有这么多伙伴在,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陪伴。”说不定大家都能活下来。
黑黑狗摇着尾巴撞开洞口的黑黑鸡,嘴里的绳兜被主人一把拿起来递给二人:“这雾可真能吞噬,就剩这些罐头啦,都拿走吧。”
宋含山接过食物,看着土狗跑到贺章文之前站立的地方卧下,很快便覆上一身雪白。
“再见。”贺章文朝二人摆摆手,转身走到石壁某处,掏出一个便携式煤气炉和锅子,他打算美美地吃一顿热食。
“再见。”宋含山回道,拉起爱人的手离开了白茫茫的洞穴。
再见,奇怪的半人。
顾阅川在心里问候,白色鳞粉落在指尖,被他轻轻碾碎,飘散到天空,消失于黄雾之中。
*
重新回到河对岸,他们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类存活于世,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看来类似的奇特区域可能不止一个。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顾阅川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没有遮挡物,人们就聚拢成堆,如同抱团取暖一般,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力量。
宋含山看着脚下的绿草,这才多久,入眼所见已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原。
“哪里都一样,不过,还是去人少的地方吧。”宋含山已经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们的背包看了。
顾阅川取下复合弓握在手里,二人选了个方向,快速前进。
等到夜幕降临,已经有不少破土而出的树枝长到人类的高度。
宋含山找到一处铺满大小石块的地界,大概是植物的生长,将泥土里的石头带了出来。
两人迎风堆起两面简陋的石墙,用杂草将缝隙塞满,勉强搭出过夜的地方。
黑黑又停止了下蛋,因为不便携带,宋含山把蛋都给了贺章文,还好有不少罐头可以撑一段时间。
他们一人分食一半肉罐头,剩的残渣都进了黑黑嘴里。
还好夜里温度不低,两人抱在一起就足够保持体温,并不需要额外的加持。
黑黑见顾阅川埋进宋含山的胸口,绿豆大的黑眼睛转了两圈,开始在草丛里踱步。
宋含山目视着黑黑的尾羽,视力很好的他看到对方啄起昆虫,心里放下两分,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生机。
凌晨,天上下起毛毛细雨,宋含山拉扯篷布的动作惊醒了顾阅川,两人合力搭好遮雨棚。
雨声掩盖了一切,黑影稀稀疏疏刚摸索到石墙边缘,犀利的箭头便对上了来人的眼睛。
“别误会!我,我只是想问问您还有多余的布吗?”
女人的衣服已然被雨水打湿,露出姣好的曲线,睫毛上的露珠轻颤,划过瞪大的眼珠,显露出主人的惊恐。
顾阅川保持拉弓的姿势没有动,倒是宋含山回了话:“没有。”
他看了女人身后一眼,语带警告:“奉劝你们不要来打我们的主意,六个人可不够看。”
女人用尴尬掩饰了心中的震惊,一脸无辜地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路过而已。”
说完转身低头跑进雨中。
顾阅川聆听了半晌:“他们离开了吗?”
他并没有察觉到还有人,外面的草长得老高,那些人大概都趴在地上?
宋含山这才点点头,“走了。”
这场雨就像信使,仿若万物复苏的春天终于到来。
他们看着地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被绿色覆盖,这段时间里人人又开始挖起地里指甲盖大小的蛋白质。
唯有宋含山和顾阅川节省地吃着罐头,想起了贺章文。
“他还挺厉害的。”顾阅川赞叹道,在他的理解里,寻找伴侣几乎是所有半人的本能,他却能够抵抗这种本能,坚持做自己,说不定真的能够在那种环境里生存下来。
宋含山捏捏爱人的脸蛋,“当着我的面夸别人,难道七年之痒这么快就来了?”
“哪有七年!不对不对,你哪里痒,我给你挠挠?”顾阅川插科打诨,知道爱人跟他开玩笑,嘻嘻哈哈地凑上去给按下一个安抚的吻。
日复一日,眼见人类再次建起生活圈,宋含山带着顾阅川住在了外围,既不脱离人群,也不会离得太近。
当食物开始富足,他们又过上了相对平稳的生活。
但顾阅川隐隐感觉还没完,他时不时看向天空,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人类。
“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梦,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你就在身边。”
顾阅川趴在爱人身上呢喃,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睡一觉就恢复原样。
“好啊,你睡吧,等你醒了,我一定还在你身边。”宋含山摸着他汗湿的额头,亲吻对方的肩头,他没有能力将这一切化为梦境,但是守在爱人身边还是可以做到的。
顾阅川笑着入眠,天还未亮时,又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
“怎么了?”他敏捷地撑起身体,见宋含山似乎已经从门口回来,正要扶他。
顾阅川摆摆手,两下就穿好衣服,他的身体好得很,哪里需要对方来扶。
“外面有人在喊,说天上有东西。”
顾阅川开门出去,下意识抬头看。
白色的羽毛漫天飞舞,大部分是前端尖尖,后端宽阔,呈扇形和椭圆形。
“你们看!你们快看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羽毛!”喊话的青年指着天空,朝围拢的人大喊大叫。
顾阅川也凑近人群,听到大家小声嘀咕:“这人怕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这谁啊?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吧,我记得他昨天还好好的,晚上碰到还打招呼呢,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傻了?”
“你认识啊?”
“昂,这我邻居,叫何器,挺好一小伙子,不应该啊。”
“难道真有什么羽毛?会不会是啥不好的预兆啊!”接连不断的灾难已经让人草木皆兵。
顾阅川看何器还在跟众人解释羽毛的颜色形状,可没有人搭话,只是对着他指指点点。
宋含山看了一会儿,就拉着顾阅川回到简易的石头房里。
“你看到了吗?”顾阅川率先发问,直到见对方也点头,心里才松了口气。
他心下奇怪,是幻景吗?为什么自己在看到爱人点头后会觉得放松,这次难道又是什么第六感?
“看来,能够见到羽毛的人只是少数。”宋含山和顾阅川合计了一下,决定跟着众人一样装没看见。
陆陆续续,又多了几个坚称看到羽毛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都下意识聚到了一起。
看不到羽毛的人们被这些言论弄得人心惶惶,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股言论,说看到所谓羽毛的人会带来灾难,一时间,末日说甚嚣尘上。
紧张压抑的氛围在一声惨叫中被撕裂,顾阅川在人们经常聚集的广场上看到了被吊在半空中的尸体。
那是第一个说出羽毛样子的何器。
年轻的男人歪着头颅,血水从脚尖滴落,将泥土染红一片。
他的周围还围着好大一圈人,他们欢呼雀跃,魔怔一样亲吻地上的泥土和草根。
压抑许久的人们仿佛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宣泄着异样的情绪。
他们开始崇拜起莫须有的东西,早已崩塌的文明再次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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