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酒鬼认家门。
可桑青野被送回来时候,连自己亲爹都不认识了。
桑婆婆见到酩酊大醉的六郎,心里又急又气:“纵酒伤身,怎么能这么喝?你们几个也不劝劝!!”
四个青年不敢犟嘴,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将人往屋里抬。
“嫂子,不怪六哥,他也没办法。”
“是啊,是啊,今日是苗寨的首领带着谢礼上门的,六哥这才招待人家了。”
华婉宁立在床边,看着被人抬上榻的桑青野,果真是一滩烂泥啊!
“苗寨的人呢?”华婉宁忽然问道。
少年立即如实作答:“还在谷场上喝酒跳舞呢。”
华婉宁听罢有些无奈,她挑了一个看起来灵光的少年嘱咐到:“你切不可再饮酒,保持清醒回去盯着他们,散场后务必送苗寨人安全回去。”
少年见六嫂有差事吩咐自己,登时双眼发亮连连点头:“是,六嫂!我一定办好。”
众人乌泱泱离开了屋子。
桑婆婆递来一条热巾子:“阿宁,你给六郎擦擦,我去灶上煮一碗解酒汤来。”
语落,屋内只剩下她与醉鬼。
华婉宁犹豫了片刻,将手里的热巾自盖在他脸上。
这人果然喝醉了,滚让的巾自盖在脸上也丝毫没有反应。
只有灼热的呼吸,一起一伏,规律有序。
“桑青野?”她试探性地唤他一声,见他是在睡死了,才无奈地揭开他脸上的巾子。
“罢了,你既喝醉了,我也不同你计较。”她一面替他擦拭脸颊,一面低声说起来:“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你从前对我也颇多照拂的份上,你唐突····的事情,就算了。”
温热的巾子擦拭过脸颊,桑青野紧蹙的眉宇不自觉舒展开来。
他长手长脚躺在床上,四周的空间变得格外拥挤,华婉宁半跪在床沿上,险些掉下去。
擦完脸和手,桑婆婆的解酒汤也熬好了。
“阿宁,醉酒的人怕热,待会儿你帮六郎把外裳外裤都脱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等明日醒了,咱俩再好好说道他!”桑婆婆唯恐阿宁因为六郎醉酒生气,于是率先安慰她:“六郎一向不喜饮酒,想来今日确实不好推却,才醉成这样。”
华婉宁能说什么,只好浅笑着安慰婆婆:“您放心,我怎会同醉鬼计较,这里交给我,婆婆你就安心去睡吧。”
送走了桑婆婆,华婉宁看着床上岿然不动的“大山”长叹一口气。
“桑青野啊桑青野。”话到了嘴边她又忽然顿住,自己并不是他的妻子,唠叨,叮嘱,埋怨,这些都不该有的。
如今她应该好好和他道个别。
思及此,华婉宁忽然屈膝坐到床榻边,她伸出手拍了拍桑青野的肩膀,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说起了告别之言:
“桑六郎,我要走啦!”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一丝明显的雀跃之态:“待你醒来时,肯定就看不到我了,你不必找我。”
“我请云瑶夫人派船送我去丹口官渡。”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拂,耽误许久,如今我必须立即回家了。”朝廷有变,她的婚事,华家的未来都充满了变数,她急需回家与父母协商。
“所以,实在等不及你替我安排了,我······”
她看着他昏昏沉沉的睡相,忽然语塞,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好呢?
华婉宁蹙眉沉吟,白净秀丽的五官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娴静温柔。
桑青野睡得迷迷糊糊,可是耳畔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好似寒冬腊月,皑皑白雪深处冒出的红梅一样,清冷凌冽,令他霍然清醒。
他收拢松散的五指,企图让麻木的四肢也清醒过来,下一刻却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桑青野,你是个好人,勇敢正直,忠厚可靠。祝你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
华婉宁忽然像幼年时面对老师,搜肠刮肚说些吉祥话,可是并不是发自内心。
此时此刻,她说平安顺遂,却是发自真心。
朝堂动荡,时局不稳,她希望他守着这座寨子,人人平安,事事顺遂。
语落,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好似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见时候不早了,想着明日还有大事要办,她便熄灭了房内的蜡烛,合衣躺对面的榻上。
夜深了,屋内屋外皆是一片寂静,黑暗中,桑青野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保持着方才的姿态,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石塑。
脑中却在回忆着方才她的话。她要走了?就在明日?云瑶夫人送她离开?
“云瑶夫人是谁?”
黑暗中忽然传来男子喑哑的声线,华婉宁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你醒了?”
因为喝了太多酒,桑青野的嗓子犹如烈火炙烤过一般,桑沧,粗粝。
“嗯,我醒了,云瑶夫人是谁?”
见他执着发问,华婉宁只好回答:“云瑶夫人就是桑羽的母亲。”
桑青野忽然明了,原来是她。
“你何时与她交好的?”这位七婶婶隐居多年,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还如此热心?
华婉宁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来话长,云瑶夫人她·······”
桑青野晃晃悠悠坐起身,黑暗中,他的身影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华婉宁隔空望去,心底倏尔一紧。
“她和我经历相似,一见如故,所以我请她帮忙,她欣然答应了。”
语落,屋内忽然有一刻沉寂。
桑青野有些后悔,这两日不该躲她。
“桑青野···”华婉宁不确定方才自己说的话,他听见了多少,难道要再将离别祝福重复一边?
“嗯。”桑青野瞪着她的下文。
二人就这么隔空对坐着,房内一片昏沉,勉强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而已。
华婉宁:“谢谢你。”
桑青野:“方才你已经说过了。”
华婉宁:“······”
桑青野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一样难受!这窖藏多年的烈酒,真是厉害。
桑青野:“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华婉宁万万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我姓李,名叫阿宁。”
桑青野感觉有一把钝刀,正一点点的砸向自己的后脑勺。
须臾,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七婶婶隐居多年,如今既有她助你一臂之力,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说完,他便直愣愣地躺了回去。
华婉宁静坐了片刻,见他似乎又睡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拉开被子,也躺了下去。
无边的黑暗中,两人泾渭分明,默默守着自己的小榻。
就在华婉宁以为一切结束之际,
对面忽然又传来声音:“如今路上不太平,明日走前,我让人取些银两给······”
“不必了!”她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我已经给你填了不少麻烦了,真的不必了······”
她的推拒像是一把火,点燃了桑青野心中的枯野,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李阿宁,你别不知好歹!”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桑青野的话却像是决堤之水,源源不断。
“你是觉得有了白寨做依靠,就能顺利离开?”
“别忘了,我才是寨主,我若不同意,你照样走不了!”
华婉宁吃惊地捂着胸口,桑青野,他,这是什么意思?!
华婉宁忽然觉得很委屈,明明是二人约定好的事,为何他要这样出尔反尔?
可事已至此,她必须尽力为自己争取。
华婉宁提着一口气,声音轻颤问道:“你不守诺言?”
黑暗中,桑青野呼吸急促,带着明显的怒气,可对面传来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却令他瞬间败下阵来。
他怎么可能不守诺言,只是,在践行诺言之前,他发现自己动心了。
桑青野懊恼极了,酒气让他头疼,对面的人让他心疼。
双重折磨,令他坐立难安,百爪挠心。
他索性从床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向她走来。
黑影逼近,华婉宁自然不晓得他要什么,恐惧地抓起被子挡在身前。
“桑···桑青野!”尽管她很想镇定下来,可对面这个男人,喝了酒,她不确定,他此刻是否清醒理智。
他停下脚步,高大的黑影兀自缩小,桑青野屈膝蹲在她床前:“阿宁,我想问你一句话。”
眼泪无声地跌落,华婉宁真的被他吓了一跳。
可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隐忍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只好点点头。
“我那夜亲你,绝非见色起意。”想道那个唐突的吻,华婉宁略有些不自在,那是自己的初吻。
华婉宁:“你想说什么?”难道她要对自己道歉?上次不是道过了么?
桑青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是不想她走。
“我。”他心里有很多话,可是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
“那日你见到的那个陌生女子,她叫滕敏,是桑奎从前的情人,她来找我是为说明桑奎的罪行······”
华婉宁点点头,后来她仔细回忆过,那女子的衣着打扮似乎有些特殊。
联想到桑青野与苗寨如今的关系,她可以猜的到其中缘由。
桑青野见她如此淡定,忽然有些语塞,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忽然变得吞吞吐吐:“我,其实。”
“桑青野。”她缓缓开口,打断了他。
四目相视,华婉宁似乎读得懂,他眼底涌动的情绪。
可是,她不能。
华婉宁再度开口,语气郑重像:“我的亲事,自出生就定下了。”
灼热的气息炙烤着桑青野的心智。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必开口了。
“感谢你的照拂,但我必须回家。”
桑青野这个傻蛋,告白失败了!!
呜呜呜呜,很快他就要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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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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