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闷。他想起自己刚被送进来时,父亲也是这样,对着医生说他“神经紊乱”,对着亲戚说他“疯了”,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给过他。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刘姨的手背——刘姨的手很凉,像冰块,他赶紧收回手,小声说:“刘姨,您别难过,总有一天,我们能出去的,到时候您就能拿回您的房产证了。”
刘姨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又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问:“小伙子,我看你也不像疯的,你是为什么被送进来的?”
“我以前开了家公司,”江自知说,声音压得很低,“上个月公司被人恶意做空,资金链断了。我连续三天没睡觉处理危机,后来发烧晕倒了,醒来就被医生说‘中枢神经受损’,我爸就把我送这来了,说我‘疯了’。”
刘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唉,都是苦命人。这里的人,大多都没疯,都是被家里人送进来的——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权,要么就是不想负责任。”她顿了顿,又说,“你小心点护工,尤其是小李,她收了我儿子的钱,每个月两千块,让她盯着我,不让我跟别人说话。”
江自知心里一震,难怪之前他跟刘姨说话时,小李总往这边看——原来护工早就被病人家属收买了。他还想再问,就听到小李的吼声突然炸起来:“刘疯子!江自知!你们凑在一起干什么?是不是想闹事?赶紧回病房!”
小李手里拿着个不锈钢餐盘,正往这边走,餐盘在手里晃悠,里面的粥洒了出来,溅在地上。江自知赶紧站起来,扶着刘姨,刘姨也慌了,赶紧拿起搪瓷碗,把没动的粥倒进泔水桶,跟着江自知往病房走。路过小宇身边时,江自知看到小宇还坐在那里,手里的馒头没吃,已经凉得硬邦邦的,他心里又酸又涩,却什么也做不了。
回到病房后,江自知坐在床边,脑子里全是刘姨的话。他摸了摸床板下的塑料瓶,安神汤的样本还在,瓶身凉得硌手。他突然觉得,这个康复中心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把所有“碍眼”的人都关进来,然后用“疯子”的标签盖住所有真相,而那些护工和医生,就是笼子的看守,拿着钱,帮着外面的人把笼子锁得更紧。
下午的认知训练在一楼的活动室进行。活动室里摆着几张掉漆的桌子,墙上贴着“积极配合治疗,早日康复”的标语,纸都发黄了,边角卷着。医生周明没来,只有小李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个记功本,时不时在上面写两句,大多是“某某病人仍有妄想倾向”“某某病人不配合训练”之类的话。
江自知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手里拿着铅笔,却没心思画画。他的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个年轻人身上——那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戴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用红绳子绑在耳朵上,镜片有点模糊,像是很久没擦过。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假装在乱涂乱画,铅笔在纸上戳来戳去,像是在发脾气,可江自知仔细看,发现他其实在写东西——纸上是一串数字,写得很小,笔画很工整,像是电表的读数。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江自知在看他,抬头飞快地看了江自知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又很快低下头,继续写。他写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睛离纸很近,几乎要贴在上面,像是怕看错一个数字。写完一个数字,他就会用铅笔把数字涂一下,再写下一个,像是在隐藏什么。
训练结束后,江自知故意走在年轻人后面。活动室的窗户关不严,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画纸沙沙响,小李在远处收拾桌子,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江自知快走两步,追上年轻人,小声问:“你在记电表的数字?”
年轻人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往小李那边瞟了一眼,确认小李没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很久没怎么说话,手里的纸攥得很紧,指节都白了。
“我以前在公司,经常看财务报表,对数字很敏感。”江自知说,“你为什么要记电表的数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墙上,墙是凉的,他却像是没感觉到。“我以前是学电力工程的,”他说,声音压得更低,“我爸是做建筑的,去年他承包了这个康复中心的地下改造工程,后来他突然‘意外’去世了,我怀疑跟这个康复中心有关,就想来查,结果被我叔叔送进来了,说我‘精神失常’。”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记满数字的纸,展开给江自知看——纸上的数字按日期排列,每个周三的数字都比平时高很多。“我发现这个康复中心的电表走得特别快,比正常速度快三倍还多。”他说,“尤其是每周三晚上,电表数字会突然飙升,而且那天晚上,会有 trucks 进来,车身上写着‘医疗用品’,可那些箱子特别重,两个人才能抬动一个,根本不像医疗用品。”
“地下改造工程?”江自知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地下空间?”
“是,”年轻人点头,声音里带着点紧张,“我爸生前跟我说过,这个康复中心有个地下实验室,只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晚上起来上厕所时,能听到楼下有机器的声音,像是发电机的声音,嗡嗡响,吵得人睡不着。”
江自知心里“咯噔”一下——每周三晚上,正好是母亲来送安神汤的前一天。那些 trucks 送的东西,会不会跟安神汤有关?汤里的那些奇怪成分,会不会就是从地下实验室里弄出来的?他又想起父亲说的“江氏集团被收购”,收购方会不会跟这个康复中心有关?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地下的入口?”江自知问,心跳得飞快。
年轻人摇了摇头,脸色有点白:“不行,地下的入口在护工休息室后面,有个铁门,平时锁着,只有院长和几个医生有钥匙。而且每天晚上都有护工在那里守着,根本靠近不了。”他把纸叠了好几层,塞进病号服的口袋里,贴在胸口,“我劝你也别查了,这里的水太深,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们。”
江自知还想再问,就看到小李走过来了,手里拿着个橡胶棍,正往这边看。年轻人脸色一变,赶紧对江自知说:“别再说了,小李过来了。”说完,他快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病房。
江自知站在原地,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康复中心的地下实验室、每周三的 trucks、异常的电表数字、母亲的安神汤、江氏集团的收购……这些事情像一颗颗珠子,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在一起,而线的另一端,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回到病房,蹲下身,从床板下拿出贝尔的画和安神汤样本。画里的狮子瞪着两个黑漆漆的洞,像是在看着他,提醒他别放弃。江自知握紧了样本瓶,心里更坚定了,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找出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要离开这个牢笼,要让所有被关在这里的清醒人,都能重见天日,要让那些害他们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窗外的风还在刮,梧桐枝桠敲打着窗户,发出“哒哒”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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