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魂野鬼

我从床上醒来,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头昏昏沉沉。

疼,全身都疼,我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头,望着书桌前凌昼正在打电话的背影,说:“凌昼。”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好像聋了一半,听声音模模糊糊的。

凌昼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又或者听到了也懒得理,继续背对着我打电话,边说边看着电脑屏幕上飞跳的数据。

我头上跟粽子似的纱布只有凌昼这畜生能包出来,我伤得这么厉害,他也不怕我会不会脑震荡或者颅内淤血!

顾不上疼了,我冲到他身边,敞开嗓子大吼:“你就这样把我的头包了?”

凌昼一副懒得理的样,继续讲着电话。

模模糊糊地,我听清了他在跟手下人说事,说什么多少点止盈,又说要调什么仓。

哦,我说这小子哪来的泼天富贵,原来是炒币炒期货来的。

我看了眼电脑屏幕,他在买入btc,杠杆拉满,随着他的买入,btc的价格一路疯涨,想也不用想,明天的财经报上又会有一波btc利好的消息。

我更气了,抬手就要扇他:“你他妈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能找个医生来?!”

那巴掌轻飘飘地落在他肩膀上,力道像是在撒娇,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待会哄你。”

丢给我这几个字,他又开始讲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运筹帷幄势在必得。

这个傻逼……不久前才开车要撞死我,现在又一本正经地忙工作。

我听到电话那边的人一口一个凌总的叫,那股敬佩又畏惧的味儿隔着话筒都能闻到,我心想这人真可怜,被凌昼淡漠自持的皮骗惨了。

凌昼不冷不热地鼓励了两句,那人更起劲了,像是被夸奖的狗奋力摇尾巴,止不住地讨好。

真他妈会装,我冷笑着蹦出来一句恶心的话:“老公,我屁股疼。”

那人话音顿住了,凌昼倒没觉得尴尬,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看着跳动的数据,懒得看我:“你继续。”

那人又说起来,语气却没原来那么欢了,凌昼听着,全当身边没我这个人。

好啊,好得很。

我拿了水,作势就要往电脑上泼,凌昼这才有了点反应,他按住我的手,暂停了通话:“在忙,别闹我。”

“忙什么?”

我这才发现凌昼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贴身的西装精致的剪裁,成套的配饰和定制的皮鞋,眉眼间有淡淡的倦色,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又像是好几天没睡了:“赚钱啊。”

“你他妈撞了我的车,又差点要杀我,不带我去医院,给我包了个跟纸尿裤似的纱布……”我指了指自己的头,“现在跟我说你要赚钱,傻逼吧你,你赚钱关我屁事?”

“mc20那种垃圾车,没了就没了。”他低头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你不懂车,以后开我送的。”

“我不要!”

“你得要。”他有点不耐烦,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现在,你去一边歇着,要吵要闹等我忙完了再说。”

我冷笑:“凌昼,你真他妈把老子当成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猫儿狗儿了?”

他沉默着,不置可否,可我却读懂了他的神情,他在说——的确如此,这是你的荣幸。

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使出了全身力气打他。

他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被我打,后来没耐心了,三两下制住我,用皮带把我的手拴在桌腿,又用领带绑了我的嘴。

难怪他喜欢穿西装。

折腾完一顿,他扳着我的脸,看了看我的头,确认没有流血,漠漠地说:“上次你用烟灰缸和棒球棍砸我,比这严重多了。”

我坐在地上唔唔乱叫,安分了些,听见他开始讲电话,过了会,又开了视频会议。

中间休息的时间,他瞟了眼桌下的我,眼神幽暗,说的却是一句:“困吗。”

我点了点头。

他离我近了些,把我的头放到他腿上,用手轻轻安抚我:“睡吧,醒了再闹,我现在很忙。”

我恨我自己,会轻易被他的温柔打动,趴在他腿上,倦倦地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他还在开会,仿佛我只眯了一小会,可我知道,自己起码睡了七八个小时。

我侧着眼,偷偷看了看他的桌面,很干净,除了咖啡就是烟。

人都会有累的时候,他却能连轴转。连我都得佩服他,如果我是他的下属,一定会庆幸有这么好的老板,他像台精密无误的机器,不知停歇地追逐功名利禄,谁跟着他都能鸡犬升天。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嘲。

我和他明明是同一种人,却有两种境遇。

撇开出身不谈,根本原因在于这小子比我聪明,当我耽于浮华幻影般的安逸时,凌昼已经足够清醒——既然改不了脾气,就只好争名夺利,爬到芸芸众生之上,逼整个世界去迎合他。

所以,今天输掉骄傲的人是我,不是他。

耳边响起了咕咕声,我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在叫,仔细一听,是凌昼的肚子在响。

再抬头一看,他脸色惨白,像是在忍耐,语气却平静如常,继续交代手下人做事。

我也饿得很,于是就唔唔地叫,想让他先把工作放一放,带我吃了饭再忙。

可这小子嫌我吵,皱眉瞟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错误一个麻烦,思考着要不要解决。

我讨厌他这种眼神,又唔唔了两声。

他彻底没耐心了,一边跟下面人说着话,一边把我的头踩进了地毯,像我曾经踩他的头那样。

可我当时是光着脚的,他现在穿着皮鞋,鞋底没有灰,却冷硬磨脸。

我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脸陷在羊毛地毯里,忍不住怀疑他之前的温柔都是幻觉。

忽然我又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他妈的,我以前不也这样对别人的吗。

开心了就哄一哄,给两个钱,不开心就冷着脸拜拜,是生是死管我屁事。

这就叫玩物。

一个厉害又牛的男人强取豪夺,只为了跟你在一起,给你钱权地位,却不伤害你一星半点——这种剧情只存在于狗血小说,是糊弄二傻子的玩意儿,仿佛全世界有钱人都盯着□□里那点儿破事,爱情比核动力都伟大。

过了很久很久,凌昼才终于忙完了工作,他蹲下身,解开皮带领带,神情淡淡的,毫无歉意:

“刚才想说什么。”

“你爹饿了。”我说。

他抓了抓额发,不知从哪拿来一包吃的,扔给我:“吃吧。”

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居然是压缩饼干,瞬间就火了:“你有病吧?打发叫花子呢?这有营养吗?”

凌昼不以为然,又递给我一小瓶水,玻璃瓶的,我瞄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大致明白这是综合营养液。

“你把我当狗养——”

我抬起头,话却没说完,因为我看见凌昼喝了一瓶营养液,漂亮细长的手握着简陋的压缩饼干,心不在焉地吃着。

“这样方便。”他说。

哦,原来他也把自己当狗养,一点也不追求满足食欲的快乐,硬生生地把吃饭当成了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活动,不肯多浪费一秒钟。

“……我要吃好的。”我把那袋压缩饼干扔回去,又补了一句:“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

这是真的,我家最穷的时候也有两个钟点阿姨,每天来做三顿饭,中式西式都有。后来富了,我对吃的东西更挑剔,不入流的食材吃一口就赶紧吐掉,压根不会往肚子里咽。

“下次吧。”凌昼没吃几口,拿出一盒雪茄,慢悠悠地剪着。

“为什么要下次?”

“我还没开始学做菜。”他说。

“为什么不请阿姨?”

他点燃雪茄,淡淡道:“你猜。”

我脑中嗡的一声,想起那天雨夜,他说,谢渺因,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东西。

身上起了一阵寒栗,我张皇地望向四周,这才发现偌大的房间中居然没有窗,一扇窗都没有。

他要我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你……”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凌昼将雪茄塞到我嘴里:“甜吗。”

我怔怔地望向凌昼,说不出一句话。

“我准备找人去给你开死亡证明。”他揉了揉我的头:“不想当孤魂野鬼,就别离开我。”

那根雪茄坠在我手背,火星子烫着,我却感觉不到疼。

凌昼抬起我的手,心疼地吹了吹。

“……为什么非得这样?”

“喜欢一个人,不就要睡到身体,得到人心,看对方在自己手里化成一滩烂泥,才肯甘心吗。”

“疯子。”我说。

“我很清醒,谢渺因。”他平静地说,“这世上有意思的东西不多,遇见了,就不能错过。”

“凌昼。”我居然笑了起来,“如果那天我没有主动走到你面前,我们还会这样吗。”

我想起了相遇那天晚上,半醉的我躺在沙发,觊觎独自在角落里喝酒的凌昼。

当时,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而冷,像是冬日阳光下深不见底的湖面,引诱我坠入。

我心里生出危险的念头,舔着虎牙,尝到血的味道也不肯罢休。

“会。”凌昼说,“你还是会属于我,什么也不会变。”

他将我抱到床上,没用什么力气就按住了我,我害怕地大叫:“我不要!”

凌昼看着我扑腾,有些无奈:“我不搞你。”

我怔了一瞬,又听他说:“今天太累了。”

哦,原来只是今天不搞,明天后天可不一定。

我错愕地望着他:“那你为什么——”

“谢渺因。”他打断我,像是真的累了,懒得多说:“晚安。”

他不打算和我一起睡觉。

灯光忽然熄灭,黑暗中,冰凉的东西锁上我的脚腕,像条不会咬人的蛇,我怎么甩也甩不掉:“这是什么?”

床头亮起一盏小灯,澄黄的光照得凌昼漂亮的眉眼更加动人:“链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将链子的另一端锁在床脚,忽然反应过来,发了疯似想将链子从脚腕扯走:“我不是你的狗!”

凌昼不想解释,拿着桌上的笔记本就往外走,一秒也不多留。

“回来!”

我从床上冲下去,想拦住他,却被链子扯了一下,摔倒在他脚边。

头本来就疼,摔一下更疼了,我疼得直抽冷气,躺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只虾,却还不死心地呜咽:“回来,放我走……”

凌昼走到我身边,用脚挑起我的头,语调散漫:“当我的狗,把命给我,待在我身边永远不走——这不都是你说的话吗。”

“我……”我欲哭无泪,“我随口说的。”

“我开不起玩笑。”凌昼淡淡道,“适应一下吧,未来还长。”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门被打开,又被合上。

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房间,一盏灯像是快死掉的萤火虫,微弱的光照得我脚腕上的细链熠熠生辉。

它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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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茧
连载中刘相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