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总体评讲完共性的问题，又一个个分别指导完，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
他活动了一下，看向大厅，之前指导完的已经离开，整个大厅安静下来，只有侍应生在收拾残局，萧三责早就盖着衣服在一边睡着了。
他走向了角落，最后一个学员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了，长长的腿交叉在身前，一双半睁着的眼倦怠地看过来。
随便一扫，就让人不敢靠近，就他这副样子，那些想套近乎的人，愣是到最后走的时候都没敢过来打招呼。
可实在没想到，这么个人表演上却……
傅时不禁想起了之前左向转圈的样子，那僵硬的手脚，实在有勇气，他实在忍不住笑了。
不能说无药可救，但大概也是难于登天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指导他。
他走了过去，问出了一直憋着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上表演课？”
左向大概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的表现，不是很想说话，可回避问题一直不是他的习惯。
“学习表演对剧本创作是有帮助，这一点我一直都很认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之前何飞量接到了宣传单，给了我。”
傅时大致明白了：“既然你的目的跟别人不一样，我教你的方式也可以有所调整，你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怎么把心里的东西表现出来。”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得意，左向实在不能忽略，站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明天我们还要见面的。”
正有点歪心思的傅时：……
哦对，左向是他的上司来着？明天还是得见面的。
左向继续说：“不是不认识我吗？”
傅时的笑容已经完全挂不住了，他明显受制于人，何况面前这个人还特别记仇。
但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你能别跟飞哥说吗？”
左向不赞同地看他，一瞬间，傅时能看到他有很多话要说，不外乎兼职的各种弊端。
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不可能兼顾两份工作，把这儿辞了，我保密，或者你更愿意辞了向量？”
又是这个口气，每次一听，他的火就蹭地冒了起来。
傅时实在不能接受别人威胁他，但是他跟左向的身份天然就不对等，更别说里面还有个何飞量，他难得压住了脾气。
“我合同已经签了，实在不好辞职，再说就一个月，我在这里还能正好带着你，与其不知道谁教你，还是我靠谱一点吧。”
左向闭了闭眼，也不管傅时之后的辅导，站起身就走：“不影响工作，随你。”
傅时要出去追他，可手里的表格还捏着，等他把表格交给何飞量，追出去，只能看到左向的车尾气，他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刚刚左向那句话，应该是答应了吧。
他站了会儿，回到了家。
至于明天会怎么样……明天再说吧。
他现在只想睡觉。
***
傅时第二天到公司很早，他手里的会议记录还挺紧急的，还是尽快做完比较好。
就是睡的时间有点短，他有些困，听着录音时不时揉着额头。
反反复复录音听了几遍，一些之前想不通的点也有了新的理解。
同事们一个个来到了公司，下午一点的时候，左向也来了。
依旧高高扎着马尾，一进门所有人都避开了视线，迅速正襟危坐，敲着手里的键盘。
包括正在听录音的傅时，他可不想被左向找茬。
就是左向从身边过去，越是高高在上英明神武，脑子里就越是忍不住想起来昨晚左向僵硬着手脚转圈的样子，这对比实在太过惨烈。
忍不住笑了出来。
结果就听到身后左向喊他：“傅时，进来一下。”
傅时顿时一个激灵，一转头，就看见左向看着他，只好浑身僵硬地站了起来，跟着左向进了办公室，把一堆探究的视线关在了门外。
他没话找话：“会议记录差不多了，我再理一遍就可以交了。”然后还怕左向怀疑一样，迅速补充，“这回是真的。”
左向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重重敲了几下键盘，鼠标又点了几下：“那正好，做完会议记录，把我给你发的稿子校了，用审阅模式就行。”
傅时没什么异议，给他的任务他就干呗，只要不跟何飞量说，他都能忍。
回去整理完录音文件，就开始了校对，然后……他今天就没停下来过，甚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左向根本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不爽的表情根本没有掩饰，也完全没有避讳地给傅时找事干，后来就连其余人也看出来了，同情地看着傅时，默默把自己的小零食搁在了傅时的手边。
傅时啃着零食，看着大家集体放下工作走进会议室，他的工作却依旧遥遥无期。
这就是见到总编演戏的代价吗？果然有点大，不过他也有心里准备了。
能看见那一幕，倒也不亏。
就是他忙成这样，左向还看他不爽，会议应该是没他的份了，听说是在讨论新项目，还有些好奇想听听来着。
不过这么想着，左向最后进办公室的时候，偏头朝这边看了眼，紧接着皱起了眉，傅时警觉心想，这人又要找什么麻烦？
然后就听左向冲他吼：“会议要开了，你还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进去。”
傅时登时一懵，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之后，飞速收起笔记本，追了上去。
他跟在左向后面进了会议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左向站定，今天没开投影，他在白板上写了今天的剧目暂定名《锦绣翡翠》，下面写了翡翠商人和蜀锦织女的身份名。
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笔锋处藏着锋锐，可实在漂亮。
至于下面重要的剧情，他只列了两行关键词。
一行是两人双双家道中落，互相扶持的故事，一行是两人强强相争，惺惺相惜的故事，但这场会要开，就说明这两个方向左向都不是很满意。
果然，左向开了口：“这次新接的项目，我把大家都叫过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大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许久，才有人慢慢交流了起来，但是连着提了几个方案，依旧没有通过。
傅时就在角落里看着，其实他一看这个角色设置，就有了一个点子，但是这回能进来开会都是左向法外开恩，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开口合不合适。
他犹豫着，耳边又响起左向的声音：“我叫你进来是让你干坐着的吗？”
又发什么脾气？傅时回神，才意识到前后左右都齐刷刷看着自己，左向那句话竟然是对他说的？
难道他不就是个背景板？
但话说到这儿了，傅时站了起来：“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男女主之间的牵扯还是弱了些，从他们的身份出发，我有个想法，如果他们家传口诀，从一开始就被调换了呢，他们的家道中落总是有原因的。”
“织蜀锦的用上了翡翠世家的口诀，雕翡翠的却用上了蜀锦的针法，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这个想法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个想法有些不太靠谱，所以一开始没人去想，但是如果真的能落实，或许会是很有趣的结果。
不过光能想出来，也确实有点东西，他们对傅时的观感一下子变了。
这时候才想起来，对啊，傅时在戏剧演艺行业的经验，可比他们丰富多了，万一真的能行呢？
他们纷纷查起了相关的资料，傅时还不知道大家想了些什么，就见所有人面前的搜索框一个接一个。
他心里有些微暖：“关于这些我也有过一点研究，有一种针法和雕法有些共通的地方，我可以把资料……”
“行，待会儿你整理个资料上来，还有故事梗概，明天发我。”
忽然左向就打断了他，然后直接下了任务。
傅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事为什么忽然就砸头上了，他还是个只能干杂活的小新人呢！
左向今天是给他找活找疯了？他手上还一堆没干完的！
可那边左向已经揭过了这一项，开始让大家提各自项目的问题，所有人集中讨论，傅时只好坐下，放弃了挣扎。
不就是个梗概吗？反正又不是没写过，大不了再被骂一遍。
但这么想着，脑子里已经把之前想的两种技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其余人说什么他也没听到，就突然又听见他的名字。
他瘫着脸看向喊他的左向，这人有完没完，不过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还是跟着走了上去。
左向给他让开了点位置，他还在想这是要干什么，好像是有人要问左向具体怎么办来着？
叫他能有什么用？
忽然手腕被人一抓，他下意识要反抗，手就被死死别在了身后，疼得他胳膊发麻。
可身后左向的怀抱虽然紧，却没有一丝侵略的意思，高大的人鼻息落在耳边，低沉的嗓音又是威胁又是深情：“你只要不乱跑，什么都行。”
一瞬间，傅时心脏骤然一怔，巨大的恐惧罩上来，可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喉咙有些干，没有回答。
等到他想开口，已经被左向松了开，左向理了理衣服，毫无异常地对着提问的人说：“明白了吗？”
提问的是邱可灵，她莫名其妙脸红了起来，然后点着头坐了下去，刷拉拉在笔记本上记了下去。
傅时忽然想起之前整理项目情况的时候，邱可灵负责的另一个项目《走不出的家门》，是一个家暴控制欲的丈夫和坚强不屈的小娇妻的故事。
所以刚刚那是……他被当什么了？
他看着一边泰然自若的左向，暗暗想这个人果然好小肚鸡肠，昨晚他不就随便玩了一下，这也要还回来？
不过……左向的台词倒是不错，就好像那情绪真的是他自己的一样，那么绝望和压抑，就好像自己真的欠了他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傅时迅速把那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那怎么可能，他坐回了位置，还是继续想他的梗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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