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有你我不在05

05.

信一怎么也没想到晓晴会出现在渔船,对他说:“我可怜的孩子。”

她先是捧住他的脸,又因巨大的哀痛蹲下身哭泣。

“我没事的。”信一也蹲下身搂住她,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缓缓说出那个搁置已久的称呼,“姐姐。”

他不奢望能做她的恋人了,家人不是很好吗?家人都是相互陪伴的。

她没问他的手,她没问他的伤,但他清楚她看见。他庆幸她没问,她问了,他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仿佛他损伤了,也是残害她的一部分。

“我没事的。”信一重复,又问,“你怎么来这里?虎哥告诉你?”

晓晴没有说。

晓晴经常来看他们,每次来她都买很多东西;她买了米,给他们煮鱼片粥。信一帮手。没有炉灶,生火,简易将锅搭起来,弯腰搅动。信一看着晓晴的侧脸,看着勾勒出她下巴的曲线,看着白得刺眼的脖颈,突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他想起那些夏天里晓晴穿着布料轻薄、袖口大开的碎花长裙,踢踏着拖鞋,长发随意挽在头顶。她弓下身子去点蚊香,仍由那点盘旋的烟小小的围住她、熏染她。领口泄出光景。他长大了,知道要侧开头,知道要盯着她看。

再不会有那些夏天。信一哭了。

晓晴问:“是不是烫到你?”信一这才发现她眼里也有泪。

她是在为自己落眼泪吗?如果是,真的不要,他舍不得她伤心。

“没。”信一说,“这粥闻起来很香。”

晓晴来了,渔船即刻变得像家了,有时太晚了,她就睡在这里,睡前点一只蜡烛帮他们缝补衣服,信一陪着她。

出于一点莫名的忧虑,信一陪着她。他忧虑什么?他担心他睡了,他睡了她却走了,没告别,一去再不回来。

“四仔的面罩。”晓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信一,揉揉眼,却看见探头探脑的十二少和四仔。

“不睡了,那么打牌吧。”晓晴说,“念书的时候和教授打牌,工作了又整天和一帮太太打牌,我现在的牌技一定比你们加起来还厉害。”

牌打几圈,晓晴输了几圈;牌一推,大家都不玩了。

“陪教授、太太打牌的时候,总是绵里藏针地让着他们,哄他们开心。”晓晴又说,“没想到输也会输成习惯。”

关灯,各自睡了,信一在四仔和十二少睡熟后挤到晓晴身边。她身上的香味仍是那种,他说出来。

只是他们都变了。

晓晴的手指走在信一面颊上的伤疤,信一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问她是不是嫌他现在的样子不够靓。

“傻瓜。”晓晴笑了,她的笑里有眼泪,“睡吧。”

他们相拥着睡,那么温暖,那么柔软,两颗心贴在一起,扑通扑通,渐渐变作一个声音一个频率。他们是一体的,一直都是,刚住进城寨的时候,他怕黑却羞怯说,她察觉到,贴心将他搂进怀里——他还比她高一点呢。

清晨,在十二少和四仔醒来之前,他们醒来。

信一从不知道晓晴会飞发,她买了一把专用的剪子,就为他修理乱糟糟的头发。她是什么时候学的?他问了。她说,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会了。

陈洛军来的那天晓晴也在,他们第一次见。晓晴这才知道她离开后城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句话也没说,信一从没看过她这个样子。或许看过,她摔断腿,见到是他来时也是这种神情。

所有从前不懂的,不愿懂的,避免去懂的,信一全部懂得了。

他也使她难堪吧?她也曾对他嫉妒吧?嫉妒使爱无法完全。纵使再爱,那股子爱意里总存留些恼劲。就好像,他是她刷牙时缠进嘴角的一根发丝,照不见也捉不到。她静止时他也静止,似乎不存在;她移动时他也移动,难挨的捉弄,零碎的瘙痒。

夜晚,牌桌上又足够四个人了。晓晴还在,但她独自坐在船尾。睡前信一去看了她一眼,说不清为什么,他没走过去陪伴她身边。

睡得不好,信一做了很多梦。梦里是晓晴的香味。影影绰绰。一个梦有多久?她蔓延在他的每一个梦。她的衣角掠过了,像水鸟啄食在湖面。

“信一,信一。”梦里他听到她喊在他,“我走了。”

是不是梦醒时分的人最脆弱?她这样,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她离开的时候,他坐起来,紧紧攥住她的手。

晓晴任信一握了一会儿,待他松开手,她坐到他的床上,送给他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信一问。

“驱蚊用的,从前他挂在我屋里,久而久之我身上就沾了它的味道——你闻到的那种味道。”晓晴说,“现在我买了送给你,你挂在屋子里,好像我在你身边。”

晓晴说“他”,信一知道她指的是龙哥。

拿着那个驱蚊用的挂牌,信一屏息,他害怕它的气味钻进他的大脑,从此代替了晓晴的味道。他想,等她走了,他就找个木盒子把它封起来;他又不想将它封起来了,他不希望她离开。

“信一。”十二少和四仔都睡了,晓晴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是这样的。

信一低下头,再摇头。

“我放心不下你。”

既然放心不下,为什么还要走呢?

因为陈洛军。

信一不再问了,亦不再挽留,他们静静坐着,仿佛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后,她大概还是她,他大概还是他,名字不改变。那时候,他们依旧这样并肩坐着,像地图上紧挨着的两个地区。那时候,他们干干净净,单纯胜过初生婴儿,没有遗憾。

信一最后请求:“可不可以再唱一遍那首歌给我听?”

晓晴沉默半晌,轻轻唱了。

“晶晶,晶晶,孤零零,像天边的一颗寒星。为了寻找父亲,人海茫茫,独自飘零。”

多少次梦里相见,落得热泪满襟。

于是他们都哭了。

晓晴起身要走了,信一问她:“你去哪里?”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只是说:“你睡吧。”

有条路静待她走,那是所有像她一样的女人的归处。

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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