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蝉鸣不止的大教室里,徐倾砚坐在我的前面。
我们一起学数学,我们一起求证那些未知。
过去八年,似乎热风再次迎面吹来,我全然清醒。
那个女孩经历八年磨砺,从未改变。
硕士毕业那年,家里人对我的未来开始指指点点。
有让我留着当大学老师或者老公考编的。
有让我赶紧上班赚钱补贴家里的。
也有让我去搞基础研究的。
这三大派别的支持者依次是我爸,奶奶和其他亲戚,还有存爱。
我很理解存爱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她或许还想通过我见证数学的多种发展可能。
我爸,他纯粹就是觉得我一个女生图个稳定就行。
而第二种,奶奶和那些亲戚的算盘我怎么可能不懂?
当年高考被北大录取,他们全来我家贺喜,一个个都贴到我面前,恨不得让我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多亲戚呢!
他们叫我“存希呀……”
可从小我是被怎么叫的?他们忘了吗?
尚家的“引弟”又是谁?
“引弟”这个名字又为何而来?
他们全都忘了吗?
这种前面嫌弃我和存爱,后面献殷勤的样子我最瞧不起。
所以我一个都没记住,不论我以后有没有可能发达,他们都与我无关。
来北大求学让我认识了那些远赴国外深入学习、有望得到菲尔兹奖的天才。
也认识了那些在国内顶尖数学名师手下进行基础科学研究的人才。
不过,我的能力最终只能让我在一边望着。
我成为了应用数学模型的一员,这东西的原理真不是我能去研究的。
在数学这件事上我或许比徐倾砚幸运,我能在其中继续徜徉六年。
不过徐倾砚的人生目标也不在数学上,她对数学的热爱早在高联考试结束那年就停止了。
直到硕士毕业答辩通过的那天下午,我终于与自己稍稍和解。
我的人生其实一点都不差。
存爱给我的爱很多,我爸对我也没有很差。
我有很要好的朋友,我身体健康,成绩也都不错,甚至我还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域里。
比起其他的方向,数学确实最让我喜欢。
毕业典礼那天我想邀请徐倾砚来北大,但时间上她没空。
我们只能打视频了。
她在那边恭喜我毕业,我知道她延毕,也就没有提这件事情。
“准备去哪里呢?”她问我。
“数据科学研究院。要回东平了。”我笑笑,“我还是不能完全离开数学啊。你呢?有什么计划了吗?”
徐倾砚想了想,“这个方向的研究院吧。”
“你会去的。”我不想看到徐倾砚不自信的样子,“你一定可以的。”
众所周知基础科学构成世界,所以它为自己挑选出的那些能留下的人都是天才里的天才。
而我只算第一步里的“才”吧。
我常想起存爱说的话:体验过就够了。
人生只能这样走,我已尽力,命运如此罢了。
进入数科院后我被分入了模型工程组,总之确实远离原理研究了。
这份工作听起来一次满足了家里人的三个愿望:稳定、赚钱,还在搞数学。
后来倾砚去了国激光所,电话那边她很兴奋。
“我就知道你可以。”我很高兴,因为倾砚,我也开始对未来的工作产生期待,那些死气沉沉都因为她而消失了大半。
工作期间我的“恋爱游戏”还是不停,而且现在比读书时还要有钱一些。
我也问过自己,除了恋爱还能干好多事,比如旅游什么的。
但规划一下就让我觉得有些麻烦,而且安全也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恋爱带给人的荷尔蒙刺激总让我觉得无法被替代啊。
好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人,我就是觉得恋爱很美好。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年夏天我刚刚分手,在路上偶遇了刘承菲。
闲聊时我问她最近有没有联系倾砚,我给她发消息,好几天都没得到回复。
她说她也是,“可能又忙了,这都正常的。”
“也可能分手了心情不好。”
分手?
“和余庭森?”我想也不会有他人。
见刘承菲点头,我有些意外的欣喜。
我想让这份躁动平息。
居然无效。
等我真的清醒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余庭森所在的小区门外。
我为自己的冲动找个借口:因为他现在是一个人了。我觉得他需要爱,需要一个人保护他。
而他就像我青春少年时代的白月光,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不会放弃接近。
我这么优秀,并不觉得自己没机会。
可我犹豫不决,这个时候乘虚而入实在为人所不齿啊。
但上天好像都在帮我,还没进小区我就见到了买菜回来的余庭森。
我开始像以前一样与他保持联系,想再去接近他。
不过他依然冷淡。
现在的我等得起,如果有机会也不想再错过。
余庭森的奶奶记忆力衰减,我去看望她时,她常把我认错。
她把我认成了徐倾砚,对我叫着“倾砚,倾砚。”
她说,倾砚这么久去哪里了,都不回来看余庭森。
她说,庭森每天都不说话总是在等倾砚。
她说,倾砚不要和庭森闹矛盾啊。
被认错了两次,余庭森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好,让我不用再来家里看奶奶了,她身体状况还好。
这么尴尬,我确实应该甩脸色拒绝的。
可我还是说:“没关系,奶奶年龄大了我可以做那个安慰她的替身。”
其实我在无耻地幻想:做替身久了,余庭森也会爱上我吗?
一到共同放假的日子,我就约庭森出来玩。
现在再想起来,他答应出来也只是为了散心,对我应该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我们终于并肩走在路上,但距离不近。
我问起他当兵两年的感受,问起他考研的时候是不是很累,问起他工作怎么样?
庭森倒是每一个问题都有好好回答。
说在海上的那两年见了很多,但不能告诉我。
哈哈,我能理解。
他说考研的时候倾砚经常帮他学习、制定计划、辅导各种科目。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
他说起这些总是笑着的。
那张大病初愈的脸啊,终于有了血色。
他和我聊,倾砚高二和高三分班都是为了和他在一个班才控分的。
我开玩笑说:“徐倾砚怎么能为了一个人放弃更好的资源。”
庭森走在我前面,就在一片绿色光辉的树下,他转过身来面向我,“是啊,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前途。所以存希,你不要做这样的人。”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说来说去,他还是在拒绝我。
就像他曾经说的,他追随徐倾砚的脚步才走到了这里,走进了国激光所。
他现在还在这里,但她已经离开了。
他就打算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于是我决定,重回自己的生活,继续恋爱游戏,不再故意为庭森留出空间。
我将在我的人生里以旁人的身份继续陪着他,就这样吧。
我不愿去做无谓的执着,这世上的男人有很多,没了余庭森也会有别人。
少年时期的白月光得不到就得不到,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我的日子过得爽比什么都重要。
可当我敲开门,走进酒气满屋的房间,捂鼻走到如泥倒在地上的人身边,我难控落下的眼泪。
他不该是这样。
但他的生活现在就是这样。
谁能救他呢……
真有的话也只能是那个弃他而去的人。
我的眼泪为他的落寞而流,这份心疼出自人的本能。
我扶庭森起来,问他为什么喝了这么多。
他却反问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国?”
好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等我问答,他放下酒瓶捂住了眼睛。全身的抖动让我产生了他在靠近我的错觉。
我被空气中的酒味迷晕,鬼使神差地低头想要越界。
这样脆弱的时刻他力气那么小,还是推开了我。
“不可以。”昏暗的灯色中我看清他猩红的眼睛,盯着我在不停地流泪。
酒精造成的不清醒似乎已无残留,他的语气也变得毫无温度,“存希,这样不对。我不爱你。”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
“余庭森,你真的清醒吗?”我冷笑一声,将他扶正后松开了他。
那张白皙的脸在这种心碎的时刻更显惨白,我不想再看,坐在一边为自己点燃一根烟。
只是点燃,还没放进嘴里就被他夺了过去。
“我很清醒。”红色光亮起,他吐出烟雾,“只是想发泄一些我无法消化的脾气。”
不停的咳嗽出卖了他,我才知道那是庭森第一次抽烟。
他嘴里无法消化的是飘在空中无处落下的思念。
我很清楚,他说要出国不过是想去找徐倾砚。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出去。
在清醒的时候他从不表现出一点念念不忘,无人能走近的暗处,他放任想念无情地肆虐。
那晚之后我们也都没有提起,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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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无穷维空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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