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长溯缓缓醒来。他这一觉睡得极为舒爽,把昨日在姝佩神识中的损耗都给补回来了。
然而醒后发现白霄尘竟然已经起来了,叫习惯了这厮在玉绡山常年日上三竿的他非常的不习惯。
灰袍轻衣的道士察觉到长溯醒了,回头笑着,招呼他道:“溯儿,过来吃早点。”
随其所指,只见桌上摆了几盘精致点心,熬得粘稠香浓的粥,还有几碟清爽小菜。
长溯双手一撑,嗖地跳下床,搬来紫檀高凳,和白霄尘挨着坐在一起,仰头问:“你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该不是聊了一夜未眠吧。”
说着环顾四周,昶皇已经不在此处了。
白霄尘微微挑眉:“你说你这么小一人儿,整天操那么心做什么?当心长不高。”修长指节敲敲桌面,“快,吃吧,为了等你,我都饿不行了。”
长溯睨了一眼桌上,非常有自制力地拒绝道:“我近来辟谷,吞吐气息即可,为何摄入那么多杂质?贪图口腹之欲,不利修行。”
白霄尘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美食之妙处,是你往后修炼到多少境界都抵不了的。”说着不管他了,自己先著筷大快朵颐起来,“你小小年纪,辟谷还早,等你长大了也不迟……”
长溯瞪着他,十分怒其不争。
但想到昨晚刚和这人保证了说好以后不说他不求上进,长溯如老妈子一般操心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面色复杂。
他正独自纠结着,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噪声,风风火火赶来一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母舅!!”
这一声“母舅”可喊得长溯一个激灵。唰地回头,瞳孔地震,这家伙咋还阴魂不散呢?
而段隋风其人可不像他老子那样昨晚老实在门口等着,而是直接破门,提着袖子闯了进来,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一样十万火急。
这少年一脚跨入门槛左右两边一瞧,瞅见白霄尘后眼睛唰地一亮,直接冲白霄尘奔来。
他速度太快了,长溯都拦了个空,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这癞皮狗扑在白霄尘跟前,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扬起面殷切地连连唤他:“母舅母舅,昨晚父皇不让我来见你,我都快担心死了!母舅你昨晚在这小破酒楼里能睡好吗?”
“……??”长溯对他这一系列行径看得目瞪口呆。
这大昶太子,虽说以前是脑回路有些奇怪,平白抓他就要去结拜义兄弟,但言行举止尚属正常人的范畴。
然而眼下又是抱着白霄尘不撒手,又是捏着嗓子眼撒娇,和之前相比宛如整整降智了十岁,看得长溯简直恶心得要命。
还有,小破酒楼?这是在针对他吗,说他苛待了白霄尘??
长溯额上青筋崩崩地跳,还没发作,而那比他矮半头的家伙又开始矫情了。
段隋风抓住白霄尘胳膊,将他全身上下囫囵一瞅,满面愁色:“唉,母舅穿的衣服也如此廉价……还好我来之前早有准备。”
说着冲外面两下拍手,“进来吧!”
接下来,一队皆手中捧着紫檀托盘的侍从恭敬整齐地鱼贯而入,托盘上金光闪闪的宝物映照得满屋子都亮堂了。仔细一看,原是各种各样的衣物,从里衣到大氅,从发冠到足履,从颈链到腰佩,内内外外都给配齐了,件件灵力环绕,便是一个凡人来也看得出皆是不世出的稀有宝物。
段隋风拿起一件褚红大氅,高兴介绍道:“母舅,我看你画卷上穿得就是这样的,好看极了,阿风找不到原版,只好去父王宝库里挑了件类似的,望母舅不要嫌弃……”
说着就要将白霄尘身上的旧道袍给扒下。
这下看得长溯是真怒了。
他一个健步猛冲到对方身前,展臂将二人隔开:“你做什么?!”
段隋风被逼得向后半步,眨眨眼,无辜道:“给母舅换衣服啊。”
长溯怒目而视,非常不悦:“我师尊这么多年都是由我侍奉他更衣,从没有别人插手。眼下换人,他必然不习惯。”
“还有,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呛人很有一套,跑到另一托盘前拎起一件,“先穿的应该是中衣,哪有外氅直接往上套的?你顺序都弄错了。想来太子殿下养尊处优惯了,每日更衣有专人伺候,故而我师尊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就不劳烦殿下了。”
二人之间气氛顿时暗流涌动。
而夹在两少年中间的真正当事人白霄尘,却十分茫然,不懂他俩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如同针尖对麦芒了起来。
“溯儿,溯儿?……阿风……啊,这……”他支吾道,似乎也想劝,但又不知道劝什么。
而对视了几瞬,段隋风由方才无辜样儿,转而倏地展颜一笑,道:“小哥哥说得对,确实我行事不妥。”
他翩翩然后退一步,拱手请道,“我同母舅多年未见,不知晓母舅平日里喜好习惯,还烦请小哥哥代劳。”他叹口气,“说来也是阿风不孝,日后还得和小哥哥多请教请教才是。”
“……”于是长溯又被架在了半空。
他算是领略到了这位大昶太子的心机之深远,他料自己方才言行已经很不给面子了,对方身份尊贵,从小傲到大,寻思着怎么都会发作。
而谁知这家伙不但没发作,还当着白霄尘的面,一招以退为进,就让他吱不出声了。
同时,他手里拿着的这件宝衣简直成了烫手山芋。
一是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长溯这种吃软不吃硬的,别人一服软,他就松懈了。
二是段隋风送来的这一溜儿托盘,长溯也能看出来,上面摆放的确实件件都是好宝贝,起码他目前无法给白霄尘献上这么厉害的法衣。
尤其那件褚红大氅,和长溯审美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自从在鸢落城里见过白霄尘换衣,长溯从那便念念不忘,向来觉得他穿艳色的好看,比他身上那破烂粗布道袍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于是长溯眼下此刻陷入了一个思想上的怪圈。他一方面其实也很想让白霄尘换上这套,但又膈应这是一直和白霄尘套近乎的段隋风送来的,不想让白霄尘接受这家伙的礼物。
最后兜兜悠悠,只能转换成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如果他有能力给白霄尘造就如此漂亮又高贵的法力,那就不用受别人恩惠了……
一旁的段隋风和白霄尘哪里知道他这么多心理活动。
段隋风见他不动作,想到什么,笑道:“对了,说来,昨日还说要请示长辈和你结拜义兄弟来着,而紧接着就知道了,你是母舅的亲传弟子,按辈分,可不就是我的兄长嘛?”
“你瞧瞧这,这可不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长溯刚冒出来的内疚倏地一泡水就给扑灭了,瞬间十分恶寒。
他几乎在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生怕对方又要拉着他结拜。
连忙把衣裳唰唰在白霄尘身上套上,暗中揪揪他的袖子,在他手掌上迅速画字,示意要赶紧离开这里。
偏偏对面段隋风还在热情邀请:“母舅,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城,想必母舅和父皇他们也好久没见了,不如多呆些日子,让阿风来带着你们好好游玩一番。”
白霄尘一手暗中被徒儿拉着,另一手被外甥摇着,一时间哭笑不得。
但他也看得出来双方意图,想了想,也没准备瞒,如实说道:“说实话,我们准备把那件皇敕令解决之后就离开,不多留啦。”
段隋风顿时塌落下小脸:“这么早啊。”
“母舅,你也知道,修士亲缘淡薄,阿风在世上就没有什么亲人,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昨晚做梦都是高兴的,你就不能……”
他一说话长溯脑子就大,长溯再一次受不了了,他拉着白霄尘抬步就往外走:“时候不早了,皇敕令不解决,随时都有人会遇到危险,我们还是先干正事比较重要。”
他都抬出这么有高度的理由了,段隋风只能在他屁股后面连忙乖乖跟着去。
住处离皇陵不算太远,三人连拉带扯的,很快到了行宫,直奔姝佩仙子之处。缥缈宗五人应该是昨晚就在行宫休息,眼下已经到了。
长溯率先问:“姝佩仙子中途有醒来吗?”
缥缈宫大师姐摇头:“并未。不过她情况好很多了,一直静静昏睡,再也没有挣扎抽搐闹腾什么的。”
旁边候着的医修也道:“确实,姝佩仙子神识已经稳定,目前正在逐渐自我修复,已度过最危险的关头,数日后便能醒来。”他十分惊奇,“只是不知,少侠昨日使了什么功法?”
长溯心间一动,心道他收养邪灵朱黥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了。
这时,段隋风“唉”了一声,走过来,和长溯样貌亲密地凑来问:“对了小哥哥,话说,你昨晚从姝佩神识出来,说你知道了。”他笑眯眯地问,“还没来得及问,你去姝佩神识中这一趟,知道什么了?”
长溯本不想搭理他,但他侧眸,发现白霄尘也朝他转头,脸上神色饶有兴味。
于是长溯挺直了挺腰背,缓声道:“大致知道了背后始作俑者是谁?”
众人皆十分惊异。
长溯沉下目,看向白霄尘:“师尊,姝佩仙子神识里给的线索足够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之前还和这个人打过交道。”
白霄尘兴致更盛:“谁?”
长溯抿了抿嘴,道出二字:“——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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