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长溯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去剑修班苦背魔域通识,叶淋秋等他到最后也没等到人,不过长溯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不去堂上也问题不大。
而当天下课,玉绡山众人都回到了水榭阁楼,却唯独不见长溯。就在众人等了又等,都准备集体出动寻人时,他们大师兄这才终于回来了,只不过,瞧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
长溯状态明显不对,大家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往他身后瞅了瞅,却见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清晨同他一道出去的白十六并未随同。
江月鹿伸着脖子往他身后望了又望,才问:“大师兄,白十六呢?他没同你一起回来?”
长溯想起白日灵修课上所见,心里憋闷得不行。
他千猜万猜,独独没料到,这个千百遮掩的白十六,竟是归心书院邀请来教课的先生!
能被向来神秘又高不可攀的归心书院邀请,教习整个修真界最为杰出优秀的青年一代弟子,自是实力不容小觑,甚至可能是哪位不世出的大拿。此等人物,便是让长溯凭借自己机缘在外面遇,怕是几辈子也遇不到的。机缘巧合下,二人相遇、结识,甚至共处一屋同进同出,可以说是他捡的天大的便宜……
但长溯又内心深处不愿这么想,因为白十六在他心里,是极为投缘的朋友,无论他究竟是不是尊贵的归心书院请来的厉害前辈,抑或哪怕白十六只是一个没有入道的寻常人,他都愿意同对方结交。
可偏偏,到头来是他自己,把这一份缘分给亲手推开了。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仔细想想,却又似乎并没有做错……
眼下面对江月鹿等人的询问,长溯此前答应了白十六,要替他保密他的身份。
白十六搬出来的理由是:“整个修真界中修炼气运之道的人太少了,再更多人知道,我怕我外头那仇家寻过来。”
听得长溯一愣一愣的。但其实在这一点上长溯有些不解,就算他自己不说,他都已去灵修班给明皓燃星二人授课了,这消息能捂得住吗?
对此白十六笑道:“他二人我自有法子让他们同样保密。你只要向我保证,回去之后不和其他人多说就是了。”
长溯怔怔看着他,许久才道:“……好,我保证。”
故而此时大家问起白十六,长溯只能涩然地编谎话:“白十六他,冒充我们主顾之事暴露,他无颜回来,便,便去散修那边住了……”
“啊?”玉绡山众人都呆住了。
江月鹿:“大师兄,你就真让他走了啊。”
长溯此刻有些有气无力:“不然呢。他身份存疑,放在我们身边,终究是个隐患。只要我们中间有一人不放心,我们都需要考虑对方的意见。”
于是这下苗景也不说话了。
安静了许久,江月鹿左瞅瞅右瞅瞅,小声说:“可是我还是觉得,白十六他不是坏人……”她声音郁闷又失落,“这下把白十六赶走了,我还挺不习惯、不舍得的……”
“好啦师妹,”穗阳上前把江月鹿牵走,拉着她的手回房间,“事已至此,就不要让大师兄为难了。”
同时也招呼其他人散场,“时候太晚了,大家也都快些歇息吧。”
众人散去,长溯也回到了自己二楼的屋子。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扶膝坐下,怅然若失间,他想起昨天晚上白十六在水榭甲板上给他说的话。白十六说,想要得知真相,有时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白十六的身份没有疑问了,而长溯得知真相,也确实付出了一些代价。白十六作为授课先生,不会同他一起在水榭阁楼住了,他要和其他先生一样,住在归心书院院长府邸的隔壁——纳园。
他又想起今晚下课后,他独自去找授课结束的白十六。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挚友,心情低落,口中喃喃:“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而闻言白十六笑了,他斜身靠在“纳园”门口爬上青苔的白瓦墙,戴着滑稽丑陋的面具,半边身形掩映翠绿竹林中,笑睨着面前青年:“但如果让你再来一次的话,你依旧会毫不犹豫这样做。对吗?”
长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只能默不作声。
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他生来性子偏执,这叫本性难移。
两人安安静静在竹林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都把二人周身笼罩。
白十六举头望天,撇了撇嘴:“这天黑得也太快了。”他顺手薅了把竹叶,继续对天点评道,“还瞧不见星子。我观察好几晚了,竟是半点星光都瞅不见,归心书院这结界做得好生无趣。”
而长溯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星星,他余光看着“纳园”门口蹲坐守卫的两只石狮子,站在那里,微垂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白十六闲扯了几句,终于注意到还在这犯别扭的长溯,蓦地咧开了嘴角:“还是小孩儿心性啊。”他好笑道,“咱俩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副样子做什么?”
“既然你应下了人家,那么接下来,就要好好准备比试啦!算起来也没几天了。”他上前拍拍少年的肩,“你我只是不住在一块儿而已,放心,我以后依旧会帮你的。”
“嗯?”长溯缓缓抬起一张日渐张开的充满朝气的脸,嗓音有些哑,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被打断,白十六说着,嘴边挂着融融的笑:“还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吗——我会倾尽我的力量去保护你,用我的一切,不让你受到伤害。我既然说过,便一定会做到的。”
长溯心头像被一只拳头擂了一拳,不轻不重的,但让他脸侧莫名发烫。不知为何,每次听到对方说这种话、做出这种承诺时,他都觉得从脚底板升腾起不自在。
见他又不吭声,白十六转移话题:“说正事吧。”他收了收神,整整衣袖,腰背站得都直了些,口中问道,“你此番迎战天衍宗那小子,可有何打算?”
他目前虽仍笑着,但谈及正事时无形中严肃了不少,长溯恍恍惚惚,以为又见到了多年前的白霄尘。
长溯怔怔看着对方,未觉时眸中竟带了几分痴。意味到自己作何姿态后,他心中咚地一跳,猛然低下头,垂落眼睫遮掩其中情绪:“我与天衍宗明杰修为相差太多,直接拼剑法我拼不过他,只能打拖延战术,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后期好说,但我担心的是,一上来双方爆发时,我抵抗不住对方的元婴威势。……不知我用缩地成寸,能否避过?”
白十六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有把握认为后期好说,但是单论一开场,恐怕来不及等你施展法术,便被制服了。”
长溯:“那要如何?”
此刻,他已完全将对方当做一个可以虚心求教的前辈。而对方也不负他期望,只不过,是让他去找别人。白十六笑眯眯地引导:“法术施展得速度慢,但你的同门里,不是有擅长阵法者么,若有阵法加持,效果奇佳,可以一试。”
“有时单打独斗,不如求助于他人,你的身边,有许多值得你凝聚力量之人。”
长溯知道他指的是穗阳大师姐,穗阳来自缥缈宗,四大宗门之一的缥缈宗实力不容小觑,自然是有他许多学习之处。他合掌道谢,表示受教了,回去会向穗阳讨教。
白十六:“至于打斗后期……”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着,还是闭上了嘴,“按道理,这是你惹上的因果,我本不该过多干涉,一是对你二人都不利,二是我指导你去打他,瞅着像我欺负天衍宗那小子似的……”
他自言自语般嘟囔几番,挠挠头,纠结几下,还是从袖下掏出一只破布袋,“不过有个因果该我还——喏,这是之前答应给你们换的法器,在你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能开出合适的保命法器。此番你就也别说我究竟是不是假冒的了,终归我浪费了你们一个名额,合该我欠你的,你拿去用吧……”
二人在“纳园”门口夜谈许久,白十六又啰里吧嗦地交代了许多,最后说得口干舌燥,才把长溯打发走了。
自进入归心书院以后,长溯这是第一次和白十六分开睡,少年走得一步三回头,每眼都恋恋不舍。
而对白十六来说,他也何尝不是第一次独自过夜?更何况,他这还是第一次来“纳园”。
他仰起头,看了看这古朴厚重的牌匾,“纳园”二字力透纸背,无不透漏出题字者浑厚难测的气息和功力。
欣赏两瞬,他缓缓推开了门。
不同于此地暗夜,门内迎面而来耀眼光亮,叫白十六下意识眯了眯眼,很显然,他又来到了另一方天地。
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双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光线适应过后,他才发现,门口一左一右竟站了两个臂抱小小浮尘的小童子来迎接他。他认了出来,是引导所有弟子进入书院的那一对小道童。
而这二童此刻仰头看着白十六,竟是神色难掩激动,甚至激动得眼眸含泪,莹光闪闪,仿佛有满腔的话要和白十六说。但最终,二人还是压下汹涌澎湃的情绪,双手拱起,对着白十六深深行了一道大礼。
“大人,我们院长在前堂等候大人,大人这边请。”
白十六回了礼,顺其所引方向,只见那处本是辽阔的平地,竟缓缓升起了一座嵯峨高府,大门敞开,灯火堂亮,显然是在迎接贵客。
此地一步一幻境,处处机巧。
白十六望见朱门前候了数人,有白发慈祥手持拐杖的药修班授课老者,有肌肉遒劲的壮汉修士,负责武修班,有曼妙靓丽的女修,是负责阵修班的……归心书院所有授课先生齐聚于此,随着白十六走近,皆缓缓行礼。
队伍里自然还有剑修班的燕长青。
身处轮椅之上的燕长青目光始终黏在白十六身上,哪怕他到了眼前都似是不敢相信,口中喃喃:“大人,是您吗,真的是您吗……大人……”他声音似都有些发颤。
“燕将军,好久不见。”
白十六嗓音变换几分,稍许颔首,冲燕长青微微一笑,继而提袖迈入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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