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实际上刚出院长府邸，长溯就被白十六堵住了，对方很显然一直蹲在门口等候，眼下急切迎上来询问：“如何？”
这人满眼关切不似作假，长溯回了回神，轻然回声：“无事。院长明鉴，并未责问我什么。”
白十六愣：“什么都没有问吗？”
长溯想了想，决定还是对白十六坦白：“确实什么都没有问。”
白十六愕然半晌：“虽说此事可大可小，但他倘若只是叫你去喝盏茶吃盘果子，也实在是奇怪了些。”
长溯同意。
他方才一路上也觉得不太对，似乎哪里有些细节被他遗漏掉了，但又说不上来。
“无妨无妨，他没有动你，无事发生自然是最好的。”白十六安慰长溯并自我安慰道，“并且去之前他承诺只审你这一趟，想必后续不会有理由再追究了。”
长溯点点头：“希望如此。”
两人一起往回走，共行一段路，长溯忆起先前白十六当着众人硬护他的场景，歉意道：“只可惜你，因为我而暴露了身份，院长都唤你‘先生’了，不知你那仇家……”
白十六目视前方，大咧咧地摆摆手，日光在他面具边缘勾勒出光影：“没有关系。多大点儿事，谁说一定要是授课的才能叫‘先生’？我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长溯为其无赖有些想笑，可顿时，又想到了白霄尘。他不动声色斜瞄了眼旁边白十六，试探道：“说来，先前你说天底下修气运的没多少人，但凑巧，我正好认识一个。”
话音未落旁侧白十六似乎僵了一下。
他不自在地笑了下：“谁呀？”
长溯停顿了下：“——便是我师尊。”
他默默观察对方的表情，可说到这里，只见那白十六既不过度惊讶也不平静无波：“嗯？是吗？”他摆出了个恰到好处的表情，笑了笑，“等离了归心书院，改日可以引荐一下。”
眼下正好走到水榭宿舍区域，望见远处属于玉绡山的阁楼，长溯本想顺带领白十六进去，而对方率先说：“就送你到这吧，我这便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长溯慌了下，下意识拉住了对方的袖子：“不进去坐坐吗？上次纯属误会，大家其实……都在念叨你……”
白十六讶然回头。
长溯破天荒脸红了一下，他不甚习惯撒谎，但大家念叨白十六为假，他自己一直想其留下，却是真的。
似是看出他的窘迫，白十六笑了下，伸手缓缓拿下他的手腕，说：“改天吧。今日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改日，我一定回来。”
“你且好好准备比试吧。”说罢离去。
长溯站在水榭宿舍区边缘目送白十六缓缓走远，吸了口气又吐出，这才回到玉绡山的那栋楼。
刚进门，玉绡山众人都围了上来，急切问他情况。长溯一一安慰，澄明事情基本解决，问题不大之后，大家这才放下心。
众人散去后，长溯坐在门口整理思绪，坐了会儿，一侧头，发现陈蕴玉竟还没走，站在他身后。
长溯挑了下眉：“有事情吗？”他想到什么，主动歉意道，“去藏书阁本是要给你找息壤相关秘籍的，谁知道息壤没找到，却出了这档子事。”
陈蕴玉缓缓摇头。
长溯：“还是你想问我今天一大早过去做什么了？”
闻言陈蕴玉连忙用力摆手：“不，大师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个我无意打听。”
“我……我只是看你，似有烦恼缠身。”
长溯微讶：“我？烦恼？”
陈蕴玉并排和他一起坐下，诚恳点头：“对，我本意是想来问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长溯眼中出现几个瞬间的迷茫，继而垂下眸，徐徐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陈蕴玉这呆子过于诚恳，让长溯短暂地放下了心防，他喃喃，“我近日，心头总萦绕一种古怪之感，许多事我都想不通，仿佛这个世界上，有个巨大的谎言将我笼罩，不叫我得知真相……”
陈蕴玉蹲坐一旁睁大眼睛认真地听着。
长溯：“就像是，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偏偏这些事情，还很关键，对我来说很重要……”
说到此处，陈蕴玉想到什么，眨眨眼睛：“当年师尊不是带着你去寻修补神识之法了吗，这么多年，依旧没找到合适法子吗？”
闻声，长溯却像凭空听到了什么新鲜内容，他讶然道：“你说什么？”
陈蕴玉见其表情，有些奇怪：“我应该没记错啊，十几年前我们在青石镇初见，那时大师兄你还是个小孩子，最后分别，师尊说此番离开玉绡山，是要为你寻找修补神识的方法。为此，我还推荐你们去城主在药王谷修炼过的鸢落城，那里药道医道更繁荣些。”
他挠挠头，“我应该没记错啊。”
可听罢后，长溯神情却变得异常严肃。
陈蕴玉看他脸色看得有些害怕，他伸手在长溯面前晃了晃：“大师兄，你别吓我啊。十几年过去了，别是你修补的方法没找到，神识反而破碎得更厉害了。”
长溯挥开他的手：“不至于。”
陈蕴玉见他仍表情肃穆心事重重，安慰道：“大师兄，不如等回了玉绡山，找到师尊一问便知。眼下先别想太多了，尤其你和天衍宗弟子的比试在即，不要让这种事分心了。”
长溯回过神，点头：“你说得对。比试要紧。”
于是接下来几天，长溯放开其他事情，全心全力开始准备比试。他不是在练武场练剑，就是专心练习阵法的使用，没日没夜，心无旁骛。
白十六前来看过几次，忧心忡忡地来，然后满意笑着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约定的比试这日。
其实也不是约定，应该说是负责剑修班的燕长青燕先生联合其他班的授课先生们，终于建好了他们上课需要用的芥子空间，顺便给他们作为比试的场所。所以燕先生通知所有弟子集中上课之日，就是长溯与明杰比试之时。
这日一大早，得到通知，天衍宗明杰那帮人不去藏书阁溜达了，长溯等人也不四处练剑画阵了，被放养了数日的剑修班弟子非常难得地齐聚一堂。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结束了整日背书的理论环节，正式进入到实战部分。
燕长青依旧摇着他那轮椅，面无表情地静坐高堂，视线都仿佛没个聚焦，只那柄长长烟杆戳了戳太阳穴，又在堂下整齐案几座位中点了长溯明杰二人，沙哑着嗓音：“你们二人既立下了战书，便赶快去吧。速速比试完，不止我们，其他班弟子们也都等着用这个芥子空间开课。限你们最多半个时辰。”
长溯思考了下，认真问道：“倘若半个时辰没分出胜负怎么办？”
话音未落旁边明杰就嗤笑出声：“你也太羞辱我了。和你比试我需要半个时辰？”他倨傲地勾了勾手指，“倘若半个时辰内真没分出胜负，也算你胜。”
长溯从善如流，立刻应下：“那敢情好。有燕先生作证，这话你既然说了，到时候可别耍赖。”
明杰：“……”
玉绡山出来的人都这么没骨气吗？
燕长青当场摆放阵法，双指引了灵力控制启动，口中念诀，很快，只见法阵之上凭空裂开了一道黑漆漆的口子。引得堂下不少弟子阵阵惊呼。
这便是打开了芥子空间。
燕长青袖下取出一只不停缓慢转动的球状灵器，和藏书阁的那只一样，他单手将球器扔进了裂缝之内，道：“此灵器起监视作用，你们在内比试，我们就不进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
长溯明杰二人互看一眼，几乎同一时刻，通过那道裂缝一齐跃入了芥子空间之内。
只见眼前一阵炫目光晕闪过，场景顷刻间变化，下一瞬，他们脚就踩在了粗粝的沙土之上，甫一现身，迎面就是凛冽削骨的冷风，连带着暴虐刮起漫天风沙，几乎要迷得人眼都睁不开，几步之外都看不见光景。
饶是明杰这么高的修为，猝不及防一时差点儿连步子都没站稳，快要一脚陷进沙坑里。
不过这对他也不是难事，手一挥，一张防护罩架起，人在内瞬间好受了许多。
明杰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立刻说不上来。
眼下比试要紧。他抬头寻到了燕长青丢进来的监视法器，试图找个视线死角，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玉绡山那个梵寐魔种，不负师尊谢君礼的嘱托和任务。
但终究明面上和那家伙的还是比试，既是比试，哪能上来就打，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明杰在天衍宗比试从来如此，尤其芥子空间外头还有许多人看着，眼下便冲着风沙中长溯的方向，规规矩矩行了个抱拳礼，口中道：“承让。我们便正式开始……”
可谁知他连“吧”都没说完，礼毕撤拳，再一起身，对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玉绡山那金丹崽子早跑没了！
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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