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残魂并未对陈蕴玉下狠手,没过多久,陈蕴玉就悠悠转醒。
他挣扎着连忙从长溯的身前爬起来,拉着长溯上下瞅:“大师兄,方才怎么回事?我记得好像一招灵光过来,我就被那书灵打晕了,你可受伤?”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蹊跷,长溯犹豫须臾,还是准备对陈蕴玉暂且隐瞒此事。
他不动声色将那卷帛卷收到袖下,摇摇头:“我无妨,方才那书灵无端发狂,但很快被阵法压制,眼下已经回到那个木盒里藏了起来,没再伤人。”
陈蕴玉仍急:“那我们要赶紧去禀报归心书院的执事吗?书灵无端作乱,恐有生变。”
长溯默了一默,这时只听楼下天衍宗明杰他们也收拾着准备离开藏书阁了,他望望楼外天色,转移话题道:“藏书阁闭阁时间到了,今日时候不早,执事们想必也休息了,我们先回住处,明日再说吧。”
于是陈蕴玉虽有满腔疑问,但还是同长溯一起回到了水榭阁楼。
回去当晚,众人都差不多歇下了,告别陈蕴玉后,长溯将自己房门关严,内外又布下了几层防护阵,才小心将那卷锦帛拿出来。
他想起在藏书阁时那女子所言,听她意思,肯定不是“天地玄黄”那么简单。他盯着手中这卷发旧卷边、有些年头的帛卷,显而易见,这上面设置了隐藏真正信息的法术什么的。
长溯记起白霄尘以前教过他,让纸卷显示出真实传递的信息,无外乎就那几种方法——
首先,纸卷上可能有暗纹。于是他闭上眼睛,非常用心地摸了半天这帛卷,从头到尾一行不落地摸了一遍,摸得手指头都快起茧子了,也没出个所以然。
这帛卷非常平整,没有丝毫凸出来或凹进去的纹痕。
此路不通,然后长溯想了想,又拿出白霄尘早年间特制的药水,在这帛卷上泼了些水渍。白霄尘曾教他,有些纸卷上的字迹是用特殊药水绘制的,遇上他这万能药水,才能显示出来。
可拿水泡了半天,除了几行字被墨水晕染出了些边儿,其他并无任何变化。
接下来,长溯还尝试了包括但不限于用火烤、吹音乐、念显形令等若干方式,但无一行得通的。
长溯有些泄气。
他寻思着当年在玉绡山白霄尘曾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世间加密方式无非就这几种,齐刷刷试过一遍定然有效。长溯目前很想把白霄尘那厮拉过来叫他看看。当然也只是想想。
万籁寂静的夜晚,长溯坐在自己房间,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这个角度无法破解,那么他盘坐阖目,将今日场景仔细在脑中过了一遍,生怕漏掉什么环节。
在过到那女子残魂最后神神叨叨地说什么“你若是我族血脉,自然能看得到”,长溯心里咯噔一声,忽然福至心灵。
既已如此,那么,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他蓦地睁开眼,一咕噜爬起来,映着烛火,咬破自己手指,将血液滴落在帛卷之上。
然后令他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只见血滴落在薄薄帛卷之上,却并没有渗透到背面,而是丝丝缕缕被纹路吸收。他的血仿若一把钥匙一般,整块卷面上一道莹白的光芒闪过,陈旧不见,上面“天地玄黄……”也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一页全新的文字。
长溯屏住呼吸,凑近借着烛火小心去瞧那新字,赫然是一套新的功法。
终于得见那女子守护多年、所谓极其重要的秘密,可长溯却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冷汗涟涟。
他一夜未睡。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他重新去藏书阁顶层找那女子。
“你给我的这功法虽能救人,却行的是以命换命之道,拿修士生魂作为供养,未免太过阴狠……”长溯双眉深深皱起,很是怀疑,“这当真不是邪术吗?”
而对方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
那女子残魂摇摇晃晃从书盒里爬出来,她魂魄看上去非常虚弱,已经透明到近乎于无了,却很是兴奋,只口中叫道——
“是您!您的血能让真正秘法得以显示,殿下,真的是您!……”
她仿佛用尽了她最后的力量在喊在叫,“太好了,太好了!殿下,您还活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太好了……”
那女子残魂突然朝某个方向跪倒在地,虔诚跪拜,口中喃喃,几乎喜极而泣,“王后,我做到了……我没有辜负您的托付,我真的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之她散乱的头发之下传出阵阵凄厉而癫狂的笑声。
就当长溯以为她当真疯魔了,残魂却突然笑声一收,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中,顷刻之间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空洞,仿若被抽走了魂魄,只有唇边微笑显示着她的愉悦。
她就这么带着诡异的愉悦,朝虚空中半伸出手,向前几步,恍若不远处真的有一个人在那。
“王后,栀儿来了,栀儿来寻您了……您等等我,等等我……”
喃喃几句说罢,她整道残魂仿若耗尽了全部的能量,彻底消散成零星。
长溯大惊。
他欲冲进去,然而石台中央木盒、连带着捆绑着它的锁链、咒符甚至阵法等都开始迅速燃烧,阵法宛如爆炸般迸发出的能量太强了,他根本无法靠近。
于此同时,藏书阁八层角檐铜铃突然迸发出剧烈摇动的警示之音。
藏书阁此地大乱,立刻吸引了归心书院各方的注意。
于是长溯此时也顾不得相救了,他发现那位女子还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没多久,陆续不少人赶到了现场,以那对小道童冲在最前。此时藏书阁整个顶层已经快要燃完了,小道童连忙组织大家将灵火灭掉,又拿法力加持楼体,不让其倒塌,然后赶紧把高层的书卷给挪到低层。
大略做完这些工作后,这才勉强将场面控制住。
归心书院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岔子,藏书阁燃了整整一层也从未有过,小道童皱起眉:“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长溯心里咚咚跳了两下,这一趟对他来讲简直是无妄之灾。
吸了口气,正欲说话。
一旁明杰首先落井下石,指着长溯鼻子:“今早藏书阁只有他一人在场,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
长溯岿然不动:“我如若故意破坏火,那应早逃走了才是,何苦如今站在这里一起灭火,等着被抓么?从动机出发,烧了藏书阁对我有什么好处?”
明杰:“这谁知道呢,毕竟昨日你和你那个师弟两个人就在顶层附近鬼鬼祟祟,不知鼓捣些什么。至于有什么动机……”他转向那对小道童,“我提议先将玉绡山这群人抓起来,再慢慢问罪。”
长溯:“那请问我是如何生的火呢?这里阵法防护重重,里三层外三层,我不是只一小小金丹么,若是有能把一层书阁都给烧完的能力,那我倒是得谢天谢地了。”
一小道童摸着下巴:“不错,顶层阵法乃院长联手几位大能所建,非常力能够破除,更别说生火。此事怕有蹊跷。”
另一小道童:“不要吵了,调出摄影灵器,还不一看便知么?”说着便飞向藏书阁中央那只不停缓缓旋转的球状灵器。
小道童拿到灵器,紧接着稍一调弄,就看向同伴,脸色有些难看:“坏了。”
“坏了?”
“前日坏的。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院长得罚我们了。”
两个人凑一块相互埋怨了一阵子,又商量了一会儿,然后转到长溯面前,皱着两张脸:“抱歉,灵器坏了,看不见当时实况,不如你跟我们去见院长,同他老人家亲口说说发生了何事?”
长溯知道藏书阁燃烧确实跟他不能完全脱开关系,他捏了捏袖下帛卷,心里发生之事着实稀奇古怪,实在不行,就只能将此物毁了,来个死无对证。
打定主意后,他道:“好,我跟你们去……”
而话未说完,远处突然冲来一人:“不可!”对方拦在长溯身前,紧紧将他护在身后,竟然是白十六。
白十六态度强硬:“目前又没有证据,为何抓人?”
长溯完全没想着白十六会来。
而那对小道童对白十六也十分恭敬,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带他去让院长裁决,不是抓他认罪的。”
“藏书阁顶层书灵关押很多年了,书灵附着的那书卷还是重要宝物,谁知一朝被烧了个干净,兹事体大,总得有个交代的……”
小道童连说带比划解释着,可白十六才不管,依旧不愿放人:“实在不行,我和他一起去见。”
长溯愣愣看着面前人,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手从后搭在对方肩上,正欲说什么。
这时,天外传来一道厚重的声音:“白先生……”声音主人并未现身,声音周围却仿若带着浑厚的法力和威势,仅仅三字就震得在场所有人胸口气血激荡,可见其人修为之可怖。
小道童闻声赶紧回身,连忙恭敬行拜:“院长大人。”
竟是一向深入简出的归心书院院长到场了。其他弟子见状也跟着行礼。但不见其身,只闻其声,应是只有声音传来了。
那道声音却是对着白十六,带着笑,缓缓继续道:“白先生,此事终要了结,我不会为难他的。”
白十六顿了顿,慢慢转身,往院长府邸的方向深深望了几眼,不知为何,长溯感到他周身对其有莫名的敌意,白十六仰头问:“他此去一趟,便能了结么?”
那道声音:“这是自然。”
他笑了下,“众人须有交代。”
白十六眼中似有微弱的颤动。他看向长溯:“你愿意去吗?”
长溯定定看着白十六。说实话,相比于此,他更不愿让白十六因他而为难。于是他点头:“我去一趟吧。”
于是长溯跟着两位小道童,一路来到院长府邸,他看不清路上都经过了什么,只见阵法变化,一路分花拂柳,每一步的光线都不一样,仿佛经历了许多个春秋。最终,他来到一方雅间。
两侧是梨木屏风,中间隔着长纱,看不清里面人影,只隐约只见极有压迫力的高座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人。
小道童引他至此就退去了,长溯抬手行礼,还未称呼,便听高座上那人笑问:“后生,你就是引得那画栀自燃的那弟子?”
画栀。长溯很快反应过来,原来那位已经魂魄消散于天地的可怜女子名叫画栀。
长溯垂下眸,拱手坚持道:“此事有误会,弟子确实与她说过几句话,但若说是弟子引得她身死,也不尽然。”
说实话他有些紧张,他都怀疑对方会叫他吃个什么说真话的药,但对方只低低笑了一声,其他一切都没有过问,然后留他坐了一会儿,还招待他奉了盘果子,约莫两盏茶之后,就让他回去了。
长溯有些一头雾水,但没有多问,照做缓缓退出,一路回到了水榭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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