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终于吃上饭。
桌上提起，是一伙不学好的想抢点小钱充游戏，陈老太听了直皱眉，训斥这事太过分了，和黄毛爸说教，让黄毛把有哪些人招了，主动去学校认错，接受劳改教育。
各个都没逃过，被爸妈一顿暴揍，领了学校的处罚，那黄毛回来时也吓得够呛，腿一路都在哆嗦。
“没想着报警？”陈老太停下筷子问，这会气出完了，她反应过来，自己这外孙，她还算了解。
小时候皮实，听他妈说架没少打，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一回来嚷嚷让她出头，可不就给人面子了。
“毛都没长齐的叛逆小孩。”许开年哼笑一声不屑道。除了懒得计较，还有一点是，在洛璃赶到之前，他看见那黄毛又折返回来，想回来扛他的。
不过他可没心软打算放过。
许开年只要想到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一伙叛逆小孩，不久将会灰头土脸被围观着刷厕所拖地，还得心甘情愿的一脸憋闷怂样。
就解气。
况且乡里乡亲，若真送派出所去，家长顺着摸铁定得求到老太太头上，指不定一顿掰扯不清的麻烦事。
中二少年最在意什么？可不就是丢人丢面。
这次真是丢到太平洋去了。
有他们一阵受的了。
听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念叨，许开年瞥了眼始终闷头扒饭的圆脑袋，他轻拍了下桌子。
洛璃闻声抬头，看见他下巴朝菜上偏了下，是让她夹菜。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碗里白白的全米饭，刚听得入迷，一时都给听忘神了。
陈老太停顿了下，同样发现，将盘子往洛璃移了移，“小梨子吃菜吃菜，可千万别跟这客气呀。”
“家里是不是你一个人在家？”老太太突然问。
洛璃一顿，点了点头。
陈老太欸了声，拍板道：“补课还有好几天吧，放学干脆直接来奶奶家吃晚饭，作业就在这写，屋里开了空调凉快，多个人还省得浪费，你说是不是？”
洛璃紧了紧筷子，没说话，抬眸看向许开年，少年无甚所谓，晃晃悠悠。
老太太又加了句：“你圆圆哥哥腿瘸了哪也去不了，你来了能给他做个伴，奶奶也放心。”
听到这个称呼，许开年嘴角抽了抽，真是麻木了。
他看向踟蹰不决的姑娘，挑了挑眉，玩笑道：“留下来呗，老太太恨不得想把我脱手甩出去，自己去跳广场舞呢。”
“嘿！你这小兔崽子！”祖孙俩又开始斗嘴。
洛璃抿唇直笑。
于是一连几天，洛璃放学就到这边来了，每次来都会提些东西水果来，被老太太看见斥了好几次，说再见外就不准进屋，这才停下。
学校补课就是在上高三内容，暑假补完等到高三就正式一轮复习，课程还是挺重的，逼得紧，洛璃学文，知识类的她肯下功夫背，文综偏上，但数学不太行，算不上差，却也不好。
时上时下的。
她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凡是涉及计算，二十以内加减法都会担心自己算错，总要反复演算两三遍，这样一来在考场上真太耗时间。
许开年腿伤不便行动，她客厅写作业，他就靠在沙发上看个电视剧，偶尔无意瞥两眼。他是发现了，这姑娘细致过头了，一道题能磨半天。
看不下去，给她出招。他从五三上挑了些经典题出来，一道一道限时让她做。
时间卡得紧，一停笔就被夺走。她还没再算一遍，心纠得欸欸欸了好几声，想拿回来。
许开年微瞪了她一下。
洛璃缩了缩肩膀，才松手。
到后来两道题的来，三道题的来，慢慢有意无意改，效果显著，做了套卷子，洛璃克制住，分数好看不少，压轴题都有时间写几小问。
许开年点头，还算满意说：“就这样来。自信点，有思路的就按自己思路往下写，别老是回头看，一口气把会的写到底。有时间的话，再把哪些不放心的验一下得了。”
其实大多第一遍算的就没问题，是洛璃心里问题。好多次，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就是没狠下心改过来。
这下好了。翻了遍刚做的卷子，错的都是知识漏洞，查漏补缺好办多了。
洛璃眉目舒展，抬眸看他，张口就要道谢，少年在她开口之前啧了声就打断道。
他语调散漫极了：“洛璃同学，你的谢真够不值钱的。一下午没十遍也有八遍了吧？”
来来回回好几天下来都攒够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了。
能听出来少年嘴里的怨念，洛璃扯了扯耳朵，不好意思犹豫道：“那……我请你吃早餐？”
“……嗯？”
-
洛璃在陈奶奶那待的一连几个下午都碰上个拎着礼品盒来门上赔礼道谢的男人，最后东西怎么拿来的怎么回去，还连带着被老太太几番苦口婆心教育。
男人乖乖受训却面露痛苦，主要是嫌丢人。
当学生被批评，当了老子还得挨批评。
再之后事过于三就没来了。黄毛为首的一群小混子，听学校里其他同学说，都被家长揪着耳朵给提溜回家去了，免不了一顿凑。
八月中旬下了场雨，雨打枝叶似是奏出了连贯乐曲，随着一曲罢，安岚一中准高三生终于放假了。
“放假了？”许开年问，看着她从书包里取出一张有一张的试卷，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就十来天，这么多？”
“嗯。”洛璃也有点绝望。
每科老师都说作业少就发两张卷子和几道习题，还让他们放假好好休息调整，为接下来疯狂的一年做好准备。
但所有加一起，休息显然无望。
许开年忍不住笑，瞅了眼她憋闷的表情，随即竖了个大拇指，笑倒在沙发上，乐呵道：“你加油。”
她这几天一放学就直接到这来，帮着陈奶奶打打下手什么的，虽然大多时候都被赶出来在客厅待着，偶尔看会电视，大多都在写作业。
今天中午就放假了，这会陈奶奶在屋里午休。
上次答应的早饭因着受伤也一直没吃，一拖再拖。中午过来就是想问一下的，洛璃抻着脖子，看得认真，抿了抿唇道：“都结痂了，还疼不？”
许开年摇了下头，见她好奇，伸腿大方让她瞧。
洛璃用食指轻轻戳了下：“那能走了吗？”
“怎么？”
“请你吃饭啊，”洛璃当他没想起来这茬，笑道：“你忘啦，说要请你吃早餐的。”
许开年视线从笔电中移向洛璃，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嗤笑道：“哟，原来还记着呢？”
“当然。”
翌日清早。
从楼道下来，许开年就看见站在小区门口踮着脚往里望的小姑娘，扎了个半丸子头，脸颊两缕碎发，白皙面容，看见他下来就朝他举着胳膊晃了两下。
许开年微微顿了下。心头忽然一阵奇妙的又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不过转瞬即逝。
昨个还是一身校服中规中矩的低马尾，今就换了套干净活泼的清爽休闲装。可能看惯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样想着，他偏了偏头加快步子走过去。
声音还有点刚刚起床的低哑：“至于这么早？”头回差不多和鸡一起醒。
“至于。”早上有些凉，洛璃套了件薄外套，双手习惯插兜，这会掏出来拽了拽男生胳膊，往前小跑两步：“走啦走啦，去晚了人巨多，就没位了！”
许开年无奈跟着她跑了两步，两人边走边听她嘴里念叨，有哪些好吃的、她推荐的。最后怕他不好意思，停下来拍了拍胸脯，保证：“千万别客气，敞开了吃，钱带得够够的。”说着还晃了晃外套口袋。
许开年挑了挑眉，哼笑道：“我会客气？你想多了。”
确实没打算客气，两份汤包、一个鸡蛋一碗胡辣汤，份量很大。许开年坐在小木凳上，看了眼餐铺名字——王小二餐铺。
王小二？怎么不干脆叫王二小得了。
他摇了摇头，就见洛璃和老板娘说了些什么，看上去两人挺熟的。就见老板娘视线往他这看了眼，小姑娘摇了摇头，随即端着自己的小碎步过来。
瓷碗放下，手指烫得捏了下耳垂。
“快尝尝，怎么样？”洛璃抬起星烁眸光，期待着他的评价。
许开年在她的注视下，咬下一口汤包，汁水鲜嫩饱满，出乎意料地好吃。
他点了点头，不吝啬赞美：“还不错，挺好吃。”
“我没骗你吧。”洛璃大大舒口气，心情愉悦地开吃。
许开年坐在对面，看着她用两支筷子，将油条戳成小小的几段，随后泡进碗里。他闲聊：“经常来吃？”
“嗯，上学的话，一般都会到这吃早饭。”洛璃压着漂浮的油条，等差不多软乎了，就一口塞进嘴里，脸上全是满足。
许开年难得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真诚发问：“这样……好吃？”看上去黏糊糊的。
洛璃嗯嗯点头，神采飞扬：“要不要试试？”
不理解但尊重，许开年扯着嘴角抗拒摇头，拒绝了她试图拉人入坑的请求。
“……好吧。”鼓了鼓小嘴。
许开年失笑。
之后两人偶尔又来过几次，有时候碰上有时候是提前约。暑假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大概是洛璃过得最轻快的日子了。
晨起吃早餐，打扫并不杂乱的家务，按时完成规定的学习任务，到了傍晚陈奶奶买菜回来，去打打下手，依旧趴在茶几拐角琢磨自己头疼的数学题。
而一抬头就会看见一个幸灾乐祸、得瑟的小表情，像是在说“又不会了吧？”
这个时候，他会放下手中的笔电，敲一敲她的脑袋，虽然傲娇却又极其细心地给她分析，谈论是哪一个没被她消化吸收的模块……
没有无休止的吵闹、没有邻居们探头探脑面露可怜的指指点点，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应人心。
松快地似乎将所有的忌惮、恐惧、烦恼，不堪都抛之了云外。
恍惚间就像是洛璃入了一场梦，一场让她不愿醒来的美梦。
可梦终归会醒，崩在心里的那根让她难以启齿的弦啪一下还是断了，该来的总会来。
她逃不了，也摆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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