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砰砰砰。”
敲门声响。
叶五枝站在梦三息门外,“梦大师在吗?”
梦三息开门,看到叶五枝双颊绯红,拿着酒葫芦,“喝了啊?”
叶五枝踉跄了一下,举起葫芦,笑着说,“小酌,”随后又灌了一口,“人间美味!”
梦三息顿了一下打算扶她一把的手,“赌不了,就来酒这儿找飘飘欲仙的感觉了?”
叶五枝抬起手指摇了摇,“今天不是!”
“那是…?”
叶五枝又高举酒葫芦对月,“酒壮怂人胆!”
梦三息笑了一声,“怕鬼?”
“怕你。”
梦三息探究道,“怕我做什么?”
“怕你凶我。”
“我什么时候真凶过你了?”
“赌场的时候,还有,刚刚,说到我柳师兄的时候。”
“是吗?那对不起,下回我温柔点儿?”
叶五枝点点头,“我是来告诉你,柳,柳云骁烧楼的事有目击者。他叫齐一凡,原先住在河滨路甲字十三号,九个月前李俊接触过他之后,他就搬走了,我们可以找他给你朋友的事作证。”
梦三息的笑淡了下来,“好。”
叶五枝仰头又来了一口。
他叹了口气,“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等你清醒了,再来找我聊天。”
叶五枝伸手制止他关门,“不,还有。”
梦三息停下手,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疲倦,“还是去休息吧,我今天真的不太想再和你聊柳云骁了。好不好?”
“不休息。不聊他,聊你。”
梦三息对上叶五枝的眼睛,月色朦胧,“聊我什么?”
“你,重要!”
梦三息有点意外,重新挂上笑容,“能,展开说说吗?”
“我不想你死后变成神仙,或者鬼,飘在我身边。即便你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即便以后要一个人吃饭,我也想,你能活着。”
叶五枝抬手放到梦三息脸侧,手冰冰凉凉的,“就像现在这样,暖洋洋的,活着。”
梦三息一动都不敢动,哑声道,“不是说,陪伴在生离死别面前就是奢望吗?长一点,便赚到了,短一点,也…”
叶五枝轻轻捏住他的脸,“可我,不想再无能为力了。我当剑,你们为我赎剑,我被抓,你们会变卖所有为我交保金,我怕鬼,你会带着神仙来保护我。
你为我擦过眼泪,抓过我的剑刃,告诉我要好好生活。你,其实对谁都心软,你的神仙,也一定和你一样,才会保佑我,能遇到你们。所以,不管以后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
叶五枝手指摩挲了一下,笑着说,“爱恨情仇,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现在,要好好生活。”
她放下手,举起酒葫芦,最后一滴落入口中,摇了摇,没了。
叶五枝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没酒了,是该休息了。梦三息,好梦。”
她转身回房,夜风滑过,半晌,梦三息唇角微扬,“好梦。”
**
世事一场大梦:梦三息第一梦
好冷。
南啸天隐约听见有人说,“还活着啊。”
随后他就晕了过去。
好疼。
再醒来,四周昏暗,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有点破败的屋子里,身上的伤已经上了药。
动都动不了。
北啸海被杀的场景历历在目。
还不如和他一起被杀了,就不用这么痛。
晨光熹微。
有人推门进来了。
他听见那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自言自语,“虽然你现在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就这样,也勉勉强强算是陪我吃饭了吧。”
小姑娘的声线清脆的很。
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朋友…”
小姑娘放下手里的碗,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你醒了啊?”
“我朋友…”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我找到你的时候,另外一个倒在那里的人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拖不动你们两个,就把他埋在海边了。但是我给他立了碑,你以后能找到他的。”
眼泪无声滑落,北啸海被杀,他最好的朋友,不在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安静的捧着粥继续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里应该是海边的一个渔村,小姑娘找了村里的小孩子给他换药喂饭,她除了每顿饭定时定点来他床边吃,也没和他说过什么。
有一天,她又端着饭菜坐在他床边,南啸天勉强撑起上身,“你不用,找人给我换药喂饭了,我可以自己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吃。
普普通通的米饭和青菜,小姑娘吃得很文雅。
他看到小姑娘腰侧配着青色的双剑,起了警惕,“你不是渔村的人?”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放下筷子,“之前不是,我武功大成,下山历练,结果被人追到海边,正好看到你和你朋友躺在那里。
你还活着,我拖你到了这里,村里的人收留了我们,所以我们现在都是渔村的人。”
南啸天感受了一下,没错啊,“你武功大成,就只有众品下?”
小姑娘骄傲的抬头,“虽然我现在只有众品下,但是师傅说了,就算遇到超品,我也有一战之力。”
“那你找到我,”南啸天停顿了一下,“和我朋友的时候,旁边有别人吗?你有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或者武功路数?”他越说越激动。
小姑娘咬着筷子摇头,没有继续说话。吃完饭,她端着碗走了,留下一句,“你吃好了把碗筷放在那里就行,我回来会洗的。”
好像除了吃饭,她没怎么搭理过他。
又过了两顿饭,南啸天先忍不住了,“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为什么我和我朋友会倒在海边?”
小姑娘扒了口饭,连眼都没抬一下,“你们有自己的故事,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为什么要问?”
吃完饭,她又是拿了碗就走。
第二天晚饭时,南啸天终于还是顶不住了,想找人说说话,“我告诉你我和我朋友的故事。”
小姑娘放下碗,坐直,认真的听着。
南啸天和她讲了他和北啸海一起刷盘子,追沙盗,饿得不行四处蹭饭,抓各种通缉犯赚钱。
“他说他成名那天,要叫自己酷侠啸海,但还没到那一天,他就…”
南啸天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我一定要找到那些杀他的人,替他报仇!”
小姑娘听完,没说什么,吃完饭就端着碗筷走了。
又到饭点,她准时到他床边摆好碗筷。
南啸天双目红肿,“你听完,都不安慰我一下的吗?”
“我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安慰不了。”
之后的几顿饭又恢复了安静。
有天晚饭之后,南啸天有点难以启齿的叫住小姑娘,“我想洗澡,好难受。”
小姑娘乖巧的点头,从外面拿来一个陈旧的浴桶,烧了水倒满,走之前和他说,“下次中午洗,我可以再找那些小孩子帮你的。”
南啸天满脸通红。
下一次小姑娘来吃饭的时候,他问,“你下山历练,在个渔村有什么好历练的?”
她突然来了精神,“能历练的东西有好多。我之前和张大婶学了做饭,还和李大娘学了织网,昨天和隔壁宁宁一起去捡蚌壳,等下要和张大叔去捕鱼呢。”
说完,她放下碗跑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拿着一颗很小的黑珍珠满是兴奋地和他说,“昨天我捡到的,宁宁说这个很少见呢,我运气真好!”
南啸天有点艰难的说,“你管这些,叫历练?”
她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学到了新的东西,认识了新的人,怎么不叫历练?”
他有点无语,逻辑上没错,但感觉,怪怪的。
自从黑珍珠之事后,小姑娘每顿除了找他吃饭,还会等他一会儿,等着他问她今天做了什么,或是明天要去干什么。
他有时候会问,有时候沉浸在悲伤里不想问,她也不会自己分享,等一下也就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南啸天逐渐恢复,两个月后,终于能下地了。
他问小姑娘,“你能带我去看看北啸海葬在哪了吗?”
“你可以走那么远吗?我不想再拖着你,你不轻的。”
“可以。”
北啸海被葬在海边,一块浮木立的碑,小姑娘写的,“倒在海边之人之墓。”
她有点尴尬,“当时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这么写了。你再立一个吧。”
南啸天捏着拳,摇摇头,“不了,等我给他报了仇,再带他回家。”
他们一起在北啸海墓前站了许久。临走前,小姑娘陪他一起跪下朝墓碑磕了个头。
“你给他磕什么?你都不认识他。”
“你说过你和他抓了很多通缉犯,他是个好人,他值当的。”
南啸天又没止住眼泪。
北啸海,你听到了吗,素昧平生,有人就说啊,你值当的。
回去的时候,他在路上问小姑娘,“我伤好全之后要去找杀他的人,你要和我一起吗?去历练。”
“你不是不知道杀他的是谁吗?”
“嗯,不知道。那就一个一个门派去找,总能找到的。”
小姑娘同意了,“那我们一起走吧。”
可惜她还是没能和南啸天一起去历练,因为几天后,她师兄找来了。
南啸天看到她那个柳师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老头让你下山历练,你在这打了两个月的渔。一起回去吧,我替你打掩护。”
“师兄,练无妄决不能撒谎的。”
“呵,那正好,我弃坑了!”
南啸天觉得,第一眼见到小姑娘那个师兄,就是提不起好感的人。
临走前,小姑娘带他去海边看日出。
他在渔村待了两个月,第一次看到红日从海中升起。
小姑娘的脸被朝霞笼罩,红彤彤的,她说,“好看吧!”
他瞧了她一眼,好看。
他好像意识有点模糊,小姑娘的手凉凉的,贴在他脸上,“…现在啊,要好好生活。”
心如擂鼓。
最后,他问,“等以后有机会,能再一起吃饭吗?”
她笑着点头,把之前捡到的那颗小小的黑珍珠塞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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