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早就见了云婆婆,她并没声张,但见了傻柱,不由得大惊,心想这傻子怎么被老太婆捉到了这里?其实她老早就知道那个老太婆有问题,因她还在楼子里的时候,这老太婆便总是到楼子里来,非要卖一些娃娃啊,玩偶啊给姑娘们玩儿,她从来不喜这些东西,觉得这玩意十分诡异,但有几个姑娘非常喜爱,还将这些东西摆在房中,她们说,这东西能旺桃花。有一次,不知是谁急着接客,放下怀里的娃娃就走,那娃娃被搁在了烛火旁,桂香分明看见那娃娃的脚要被灯火撩到了,正要去把它拿开,但那个娃娃突然自己动了一下,将脚挪开了。桂香被吓了一个激灵,怀疑自己看错了,却觉得那个娃娃扣子缝制的两只眼睛冷冷盯着她,正咧着嘴笑。
终于有一天,桂香逃出了那个暗娼馆,和一个乡下人回了家,却没想到,那云婆婆也是这村上的人,云婆婆见到她就直笑,说,“咱们是有缘人,我年纪大啦,眼花耳聋,做不了针指咯,你平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缝些娃娃去卖,也赚点体己钱。”桂香起初是怕的,不肯做,但没几年,男人死了,她在家中颇寂寞,不时地想,要是有个孩子也好啊。那云婆婆这个时候又找上了门,给的报酬十分丰厚,桂香便应下了,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真的活过来,能走能动,会唱会跳,解个闷也行,但云婆婆却对她说,“这东西虽有灵性,但是只要不沾人的精血,它是不会动的,平时放在家里,能辟邪去晦。”
桂香每做完十个娃娃,就要拿去给云婆婆换钱,无咎找来的那天,她正巧送出一批,手里的这个还没完工,被捉住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云婆婆的话,鬼使神差将这东西揣进怀里,危难关头就试一试,万一灵验呢!
她是真没想到那娃娃大仙居然真的显灵了!还咬了那妖怪一口,她又害怕,又高兴,待看到云婆婆也来了,更是有了底气,只盼这云婆婆法力无边,神威大显,将这些妖怪都打跑。
她偷偷挪着步子,绕到那驴子跟前,去给傻柱解开绳索,却见那云婆婆口中怪声连连,不似人言,叽里咕噜半晌,突然朝前一跃,这一跳骤然而起,跳的是又高又远,待落地时变做两手两脚同时着地,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猛兽。
无咎本来绷紧身体暗自戒备,那老太婆朝前一蹦,他立即也朝后一蹦,直接跳到了芙蓉碧的身后。这情形,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两个蚂蚱比跳高。
那老太婆抬起前手,在身前挥舞,扬着脖子,高声道,“好久不见啦,碧水潭的潭主,南天芙蓉碧!哈哈,哈哈,尊驾形貌大改,就算以你我的渊源,要我立时将你认出,也是不容易呢,哈哈!”
她怪笑连连,芙蓉碧在她这笑声里压低声音道,“去想办法让那个女人哭。”无忧与无咎都听的分明,知道他是要施法尽快离开此处,可是那个女人怎么样才肯哭呢?无咎转着主意,却听芙蓉碧哼了一声,“真当我碧水潭的人好欺负了,什么样的腌臜东西都敢在我面前蹦跶。你们这些年一直苟且在人间的风月场,吸食那一点阴阳交合时外泄的精气,去养你们那畏首畏尾不成器的族长,当年魔尊一掌下去,他还剩下几只脚,还能爬么?还是一只脚也不剩了?还是说就地变成了一个球?那也无妨,可以要他滚过来见我。”
云婆婆支起身体,搓了搓手,又将手杵在地上,叽里咕噜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无咎惊觉,她似乎在通过什么特殊的语言和远方的人对话,如此咕哝片刻,她又高声道,“族长说,即便你十分想念他老人家,他也断然不忍心见到今天的你啦,但是若果你能有所悔改,肯借你潭水为我族所用,他便勉为其难见你一面又有何不可呢?唉,大家同属妖魔道,那时你们也口口声声说,天下魔族是一家,却单单将我族排除在外,将我族的法术毒灵蛊列位禁术,你们的魔尊还要上门挑衅,说起来,还是你们太不讲情面了……”
雅昭突然小声道,“她似乎在拖延时间,在等同类到来,”架起长琴,说道,“久闻巫妖一脉术法奇诡,多有出人意表之处,在下不才,在此讨教几招。”当即十指连奏,琴音绵绵密密,震的人心头一荡,片时自虚空中化出无数利剑,好似一阵剑雨,朝着云婆婆落去,云婆婆当即又是一蹦,这边无咎早等着呢,那云婆婆蹦到高处,忽感身侧多了道影子,无咎傍着她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死人还能蹦这么高?现出你的原身看看。”说着一扬手,手中便多了一柄拂尘,一勾一甩,去缠她脖颈,这一招本是虚招,无咎左手成爪,本要待她竖掌想抗时去拿她手腕,哪知这云婆婆保持着四脚朝地的姿势,并不抵御,伸着脖子,竟然引颈就戮,拂尘缠住她脖子,无咎错愕间一使力,竟将她脑袋拽了下来。
云婆婆的脑袋咕噜噜飞了出去,身子却在空中又是一蹦,这一下不知道又要蹦到哪里去,无咎见机极快,拂尘一张,那尘丝暴涨,好似一张大网般,铺天盖地,直扑云婆婆的身体,瞬间收拢,将她缠了个结实,她身上缠着细线,还不停地朝前蹦,挣的无咎手中的拂尘柄一动一动,见这情形,无咎觉得好玩,道,“你这没了头的苍蝇,还要往哪里飞?”
他拖着云婆婆的身体,落下地来,忽觉手中一轻,雅昭喝了一声小心,他一回头,却见那被拂尘网住的身体突然迅速干瘪下去,成了一具干尸,被拂尘一勒,瞬时碎裂,碎成了无数片,干皮与骨头碎屑四处飞散,扬起一阵裹着尸臭的尘埃,无咎掩鼻后退,完全没有察觉那四散的碎屑中飞出一只黑色的四脚毒虫,直奔他颈间,若是被在此处咬上一口,恐怕性命难保,千钧一发之际,琴音骤起,无咎身前突然竖起一面光幕,将他挡在其后,那毒虫猛地撞了上去,立时化作一阵黑烟散了。
无咎双脚落地,雅昭走上前去,问道,“蛇兄无恙否?”无咎着实被那尸臭呛到了,捂着鼻子连打两个喷嚏,瓮声瓮气地道,“多谢琴尊相救。”雅昭道,“巫妖一族,本体大多是蛾蝶虫蚁,寄生于死物之上,寄生期间能驱动这些死物,像这一位寄生尸体,平时若少言少动,便宛如活人一般。蛇兄没有经验,险些遭了暗算,倒是我说的晚了……”
他说到一半,突然住口,面露惊骇之色,伸手将无咎一推,无咎冷不防被他推倒在地,抬头就见雅昭伸手抵住了一物,那居然是方才掉在地上的云婆婆的脑袋,这个脑袋此刻已面目全非,它脸孔朝上,双眼暴突,口唇大张,桀桀怪笑,而脑袋底下不知何时长出了蜘蛛一样的细长的毛脚。原来方才那只藏在躯体中的小虫乃是假体,真正的原身却藏在头颅之中,趁人不备,骤起发难。此时这妖怪终于现出了原型,就是背上画着一张人脸的人面蛛,八只脚又尖又长,生着无数倒刺,彷如钩子,蛰进雅昭血肉之中。
雅昭大力甩手,但那蛛脚勾着他手腕牢牢地,鲜血不断涌出,被那个脑袋张嘴接着,竟然一滴未漏,那脑袋竟膨胀起来,越变越大,口中声音越发刺耳,“好喝呀!好喝呀!是修行者的血肉!不行!不行!留给族长啊!族长快到了,族长快到了!这些都是族长的!你们都是族长的!族长!恭迎圣驾,恭迎圣驾……”
这几声恭迎圣驾,喊得诚挚之极,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均皆惊骇。雅昭大痛之下,左手一翻,由身畔长琴中抽出一把寒光烁烁的灵剑,朝着那蜘蛛脑袋砍了下去,是否伤到自己右手也顾不得了,但那剑尚未斩到,人面蛛突然爪子一松,落下地去,一落地就爬的飞快,无咎哪里肯让它跑了,嗖地化作一道狭长青光,情急之下,竟是现了原身,对那胀成球一样大的玩意紧追不舍,瞬息之间,人面蛛竟然爬到了那傻柱跟前,傻柱是真傻了,竟呆站着不动,一旁的桂香闪身而上,挡在傻柱身前,人面蛛丝毫不停顿,爬到桂香身上,继而爬到她身后的傻柱身上,傻柱比桂香高了许多,人面蛛停在他头上,抱住他的脑袋,八脚齐张,直直刺进了傻柱头颅之中。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人面蛛背上的人脸由云婆婆的变成了傻柱的,身体也和傻柱的头完全融到了一处,这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好像那人面蛛从来未曾出现过,傻柱还是那个傻柱,但每个人都知道,傻柱这个人,此刻定然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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