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将手中头狼撇开,转身道,“终于肯露面了?这原本又不是你们的地界儿,你躲的有意思么?”
他眯着眼打量来人,见这狼王是个中年男子的样貌,一身黑衣,身形矫健修长,一张脸棱角分明,狭长一双眼眸斜行而上,精明中透着狠厉之色,此时也眯着眼打量着无咎,无咎便哈哈一笑,“呦,我倒是谁,原来是你。”见狼王面露思索神色,无咎道,“真想不到啊,多少年了,你们专爱占别人山头的毛病还没改呢?”
狼王皱起眉头,片刻笑道,“实在对不住,我记性差。我与阁下可有过节?”
无咎想到很多年之前,自己刚能化形之时,好不容易找了一处灵脉修炼,却被一群狼夺了地盘儿,不正是眼前这个家伙?那时他形单影只,打他们不过,只得败走,还暗暗立誓,有朝一日必要夺回自己的洞府……没想到这群狼不好好守着他曾经的地头,居然还死性不改,又来抢占玉虚山,他们是有瘾还是怎么着?
无咎哼了一声,“玉梅山不够大吗?不够你这群狼子狼孙漫山撒野?还要占别人的兔子窝?”
狼王听了这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笑道,“原来是你,”随即抱拳道,“蛇兄,久违了,阔别多年,蛇兄进境如此之大,叫小弟刮目相看,实在是不敢贸然相认,”无咎扯了扯嘴角,那狼王又道,“当年你我一战,难分高下,只是仗着我族人多,这才勉强获胜。不打不相识,我当时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的,可是蛇兄负气远走,我多方探寻你的下落,苦无结果,不想今日在此遇见,实在是三生之幸,”他上前一步,要去拉无咎手臂,无咎侧身一闪,那手便落到无咎肩头,轻轻拍了拍,“来,快到我府上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无咎嗤的笑了一声,心说虽然我跟你确实是打过一场,不分胜负,但当年你们人多势众,结成的那个什么天狼阵可害我吃了不少苦头。我是灰溜溜败走,独自下山,可半点没看出你要与我真心结交,只不过见我如今修为远在你之上,才说的这么好听。说到底,不过是一句欺软怕硬,见势而为罢了。
无咎原本打定了主意,上了玉虚山,势必要好好会一会那个狼王,大打一架,泄一泄这段日子的郁气。可现在见着了这位“故人”,听他说了这一番话,见他满脸的故作开心,突然间便没了兴致,懒懒地将手一摆,道,“少套近乎,你只说,为何不再玉梅山好好经营,反倒抢占……”抬手摸了摸肩头的阿媛,想,我得给自己找个由头,“抢占我座下弟子的老巢?”
狼王垂目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兔子,道,“蛇兄倒是别出心裁,居然收兔子做徒弟,”又道,“这中间颇多曲折。蛇兄,且随我到府中一叙。”
无咎想,难不成你府上还埋伏下了什么杀手锏来招待我?老子会怕?当即颔首,狼王喜形于色,呼哨一声,群狼当即退走,他当先领路,道了声请,绕过旁侧一块大石,走上一条隐蔽小径,弯弯绕绕行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好大一片绿茵茵的青草地。其实山中多乔木,这么大一片平整的草场倒是不多见,应该是人为修整栽培而成。无咎跟在那狼王身后,四处张望,见那草场之上修着长短不一的木桩,较远处还竖着几排箭靶,倒像是个练功的所在。箭靶之上不知道钉着什么东西,离得有些远,无咎凝目去看,那狼王见他好奇,笑道,“不过是些小儿把戏。我们妖修,修的是妖力功法,哪有去学凡夫俗子练步桩,射靶子的?简直是笑话……”他话音顿住,而无咎此时也看清了,那靶子上竟然钉着许多张兔子皮,年深日久,风干了,微风一吹,便随风摇荡。
而无咎的肩头此时已湿漉漉地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无咎伸手,要去拍一拍阿媛,却拍了个空,阿媛由他肩头滚落,朝着那些箭靶跑过去,边跑边化形,她化成少女的样貌,跑到箭靶前,双膝跪地,伸出颤抖的双手,亲自取下自己亲人残骸……不算是残骸吧,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别人眼中,不过是兔子皮罢了。兔子皮都是一样的,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可是那些灰衣脉师兄的音容笑貌分明就在眼前,最后那天,他们将烈酒摔在石头上,背上刀剑,慷慨激昂。
“你们先走,我们去拖一拖!”
“论法力我们不及狼族,但是咱们也从未放弃过练功,总要拼一拼的!”
“是!修炼一程,总不能遇事便逃!天敌又如何?天命又如何?我不信命!”
“我不信命!”
“我不信命!”
“……”
你们不信命吗?你们生来本弱,何必要去以卵击石?练的是什么凡夫俗子的三脚猫功夫呢?你知道你是在苦修,在挣命,可惜在别人眼里,却像一个笑话。而泱泱妖魔界,竟无我族一方寸之地可存身么?
无咎凝住脚步,远远望着阿媛颤抖的背影,他沉默片刻,侧头去看身旁的狼王,“小儿把戏?也未必吧?”狼王却似颇觉无聊,嘴角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察觉无咎看他,揶揄道,“蛇兄当真收了这小兔子做徒弟?我看不像。说起来这小姑娘有什么趣味,我狼族颇多冶艳美貌女子,只是性子烈一些。蛇兄若有兴致,我可为你牵牵线。”
无咎道,“占了别人的地盘,还曝尸剥皮,欺人太甚。若你族人被如此对待,你将如何?”
狼王将手一摊,“我不如何。大家各凭本事。狼扑兔,蛇吞鼠,天命使然,蛇兄以为呢?”
无咎被噎了一下,啐道,“我不吞鼠,我早不吃老鼠了!什么天命?遵什么天命?你遵天命,还修炼做什么?躲到深山里带着你的狼群随便你扑什么兔!你既能化形为人,多少要通些人性吧?”
狼王双手环胸,颇有兴味地打量无咎,半晌道,“人性妖性,不过是随我本性。你若想要用那人间俗世的道理来为咱们妖界立规矩,可以啊,只要你有那个立规矩的本事,大家便都听你的了,我狼族自然也可以勉为其难,遵从所谓的人性。怎么样,蛇兄,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么?”
无咎双眼一眯,笑道,“我有没有本事,你大可领教领教。”
狼王却摇摇头,“蛇兄如今修为远在我之上,领教就免了吧,但是你若想在咱们妖界立规矩,仅凭你一人可不行,当年以魔尊修为,现世之时,也要有芙蓉碧鼎力扶持,方才一统妖魔界。”
无咎愣住,狼王道,“先不说这些。不过兔族能找到你这个靠山,也算他们的本事,还是这句话,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两人到了狼王府中,无咎见他的住所颇宽敞,陈设十分舒适精致,且随处可见嫩绿植被,檐前屋后还栽了好大一片胡萝卜,嘲笑道,“哟,不是说天性么?狼族什么时候改了性,爱上了胡萝卜?”
狼王将无咎让进门中,由椅子上坐了,道,“便由你取笑。兔族战力不行,住所修的倒精致,我们住进来也觉舒服,懒得收拾了。况且这里又不是玉梅山,若是玉梅山上,我倒要好好打理,可惜,”狼王突然长啸一声,他突然嚎这么一嗓子,把无咎吓了一跳,无咎以为他这是发动什么攻击的信号,不由得凝神戒备,却见两个狼人哼哧哼哧由门外进来,抬进来两大坛子酒,那狼王将一大坛子咚地砸在无咎前面,自己拎起另一坛,揭开酒封,仰头喝了一大口,道,“人间没甚好东西,酒却是一大好物,来,蛇兄,且陪我醉一醉。”
无咎仍是戒备地瞧着他,也不去碰那酒,狼王见状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不信我的话,可我当年是真的找过你,我虽然占了玉梅山,但却没想要赶你走。玉梅山那么大,你山阴,我山阳,未尝不可啊。”
无咎冷笑,“哦?所以你到别人家里拳打脚踢占了主屋,再把主人赶去住茅房?”
狼王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哎,你不信也罢。可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弃了玉梅山,跑到这里抢兔子窝么?”
无咎脸色一寒,“难道有人占了玉梅山?!是谁?”
狼王又灌了一口酒,狠狠咒骂一声,“你可知道巫妖一族?这一族多是虫蚁蛛蜂之类不起眼的小虫子,却恁地难缠,且大多修些阴毒邪法,没得说,我们狼族着了他们的道,折了许多好手在玉梅山,我率残部逃脱,龟缩此地,那也是无奈之举。”
无咎呆了片刻,心道原来是巫妖族,那的确是难缠的很了。
狼王窥他神色,道,“我和你交个底,现如今在咱们妖魔界,巫妖族已然一方独大,我看他们这势头,哈哈,魔界重归一统要指日可待了。”
无咎大是惊讶,“这话怎么说?”
狼王道,“这话要从头说起了。几千年前魔尊现世,一统妖魔界,天下妖物魔物尽皆顺服,魔尊立下法度,妖魔界大治,可以说是声势壮大,鼎盛一时。但当时南方巫妖族却一直不服管教,他们这族多是不起眼儿的爬虫一类,以巫蛊毒术起家,法术阴狠残毒,且有反噬之害,所以多被列为禁术。魔尊为防这群害虫作乱,本是要一举灭了这一族,可惜半途中被上届仙家趁机截杀,以致于功亏一篑,留下了这个祸害,到如今,妖魔界最有势力的两大族,狐族和鬼族已被其网罗,他们三家联手,抢占天下灵脉,其他旁族支脉势单力孤,难撄其锋,不是归顺臣服便是遁逃龟缩,年前他们攻上玉梅山,”狼王一摊手,“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狼族死伤过半,我帅残部逃脱至此处,算是躲过灭族之危,”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想我们这一族,在咱们妖魔界,战力虽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是一流水准吧?哈哈,如今居然被一群虫子欺负的到处跑,真是……气闷!”
无咎沉默地听着,一时无话,狼王见他不搭腔,又叹道,“可怜咱们玉梅山上的好景致了,遍山梅林被虫子做了窝,唉!”
无咎仍是皱眉思索,狼王斟酌半晌,道,“若当真被这巫妖族一统魔界……兔族也不必自怜自伤了,狼族,虎族,包括你们蛇族,大家还论什么人性妖性,咱们一起,卑躬屈膝,任它欺凌,往后多论论‘虫性’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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