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吗？”
黑暗中，撑着伞的薛斐红影熹微。站在张修祺身后，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后趔着，唯独将手里的黑伞向前推了半寸，罩在了张修祺头顶，嫌弃道，“这都什么味儿啊……”
漆黑的实验室里，张修祺面无表情的站在药品柜前，一言不发的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所有标本和器材都摆放的整齐妥帖，解剖台上还有遗留下来的阴魂气味，和上次如出一辙的药水气味，张修祺清楚，那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张修祺始终是沉默的。长久的静默里，原本懒得观察的薛斐也发觉了一些异样。
“这是……”
“是化尸水……”站在透明的标本前，张修祺低头看向空余液体的玻璃罐，沉着嗓子说，“尸体被人溶了。”
“是酸液？”薛斐犹疑的问他，“就算是强酸，也没办法短时间把骷头溶干净吧？”
“不一定。”张修祺启声，食指一弯，扣在标本罐上敲了两敲，“不一定是强酸，也不一定是短时间。”
“也是，”撑着伞将脸凑到玻璃罐前，薛斐摇着头啧啧了两声，“谁又能拦着金主搬自己的东西，放进他自己捐的实验室呢？”
“嗯，”目光几乎是锁死在了标本罐上，站在薛斐身边，张修祺又只嗯了一声，便再度没了声音。
薛斐是知道张修祺的小习惯的。
他向来话少，想事情的时候又极容易屏蔽外界，从而自顾自的陷入唯我意识里，即便是这声嗯的回复，还是薛斐多年来插着腰跳脚换来的。
张修祺不说话，薛斐倒也不追着问。只撑着伞在实验室里来回溜达着，很是满意的看着不要命的鬼魂冲他而来，却又被黑伞弹的飞起。他认为，傅威城送伞这件事，办的特别合他心意了。
这边薛斐像个没事儿鬼似的溜着其他的鬼玩弹射，那边张修祺却突然转身，面相着药柜盯了起来。
“找什么呢？”逗着鬼的薛斐抽空瞄了眼张修祺，见他瞅着药柜，薛斐不由的问他，“化尸水的配药？”
“嗯，”张修祺点了点头，伸手取下高处一个药瓶子，打开闻了闻。
薛斐被他这惊悚的动作吓得脚底一滑，赶忙飞过去抢了他的药瓶子，眉心隆的几乎像个小山似得瞪着张修祺，嘴皮子都气的抖了起来，“真是服了你了，什么都敢这么闻的吗？”
张修祺:“没事，我死不了……”
“死不了难道还晕不了吗？”薛斐白了他一眼，随手将药瓶子塞回了药柜里道，“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师吗？百毒不侵的日子可早就过去了，别整天拿你现在这幅豆芽菜的身子板儿当从前的用，不灵了好吗！”
张修祺:“……”
啪！
突然，一阵砸窗碎玻璃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来不及反应，张修祺白影一晃，本能的挡在了薛斐的面前。
“……什么鬼玩意儿？”
薛斐一脸懵逼的寻着巨响的方向看了过去，但见原本锁好了的半扇窗户，竟被人一锤子砸了个稀烂。而那砸了窗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茫然的盯着他，满脸的无辜。
半挂在窗子外面，傅威城有些茫然的看着将薛斐护在身后的张修祺。半晌，楞楞的问了句，“你们怎么在这儿？”
薛斐:“……TMD，老子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呢！”
傅威城:“……”
绕过张修祺，薛斐撑着伞飘到窗边儿，抻着头向楼下望了望，而后又抬着头，顺着傅威城背后的绳索向上瞧了瞧，最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挂在窗外的傅威城道，“傅局长，好好活着不好吗？”
收了绳索跳进窗，傅威城冷笑了一声，瞄了眼薛斐，“干你屁事儿！”
薛斐:“……？！”
好家伙，几天不见，脾气见涨啊！
薛斐向来不忍气，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句生怼。可当气炸了的薛斐撸着袖子打算揍上傅威城一揍时，却被张修祺伸手拦了下来。
“傅先生。”张修祺道，时隔一个月，他却依旧是一副端正有礼的模样，微微低头，他朝着傅威声怀里的小家伙伸了手，“几个月不见，跟着傅先生倒是变得白白胖胖。”
张修祺这话说的温柔，轻声钻进黑龙耳朵里，却平白让它委屈了起来。
跟着傅威城这个大傻子，黑龙觉得自己那原本指头粗的细腰，这会儿也只剩针尖儿粗了，哪里还能和张修祺嘴里的白白胖胖能挂上边儿。
瘪着一张龙嘴耷拉着脸，黑龙嗷嗷叫的钻进了张修祺的怀里，一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任傅威城怎么拽着尾巴往外扥，它愣是当了回缩头乌龟，反正就是不出去！
“……”
傅威城有些累，他养了黑龙一个月，除了好吃好喝的待它，更是几乎把它当成了祖宗一样供着，却依然暖不热它一颗龙心。就这么扥着它的龙尾，那祖宗居然还跟逃命似得越钻越里。
嗤笑了自己一声，傅威声干脆松了手，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道，“算了，黑龙还给你，黑伞还给我吧。”
话毕，傅威城伸着手便要去拿黑伞，却被薛斐几个腾挪躲了开。
“还什么还！”薛斐道，一把揪着黑龙扔到了傅威城怀里道，“带着小畜生回你的局子里去！”
傅威城:……
“傅先生这么晚来这里，有事？”张修祺神色淡然，不等傅威城回答，他又沉着声音说了句，“无论是什么事，傅先生都不该这么晚来这里。”
“又不是因为你们的事情才来的，”拍了拍身上的玻璃碎渣，傅威城扫了张修祺一眼道，“我是追着它来的。”
傅威城说的\'它\'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消失了月余的怨婴。
“这一乾是几个意思？”薛斐听了傅威城的话，抱着臂皱眉，“秃驴都和你不联系了，他还让那玩意儿缠着你有什么用？”
“我怎么知道？”傅威城提高了尾音回了薛斐一嘴，随后又满脸疑惑的斜着头说了起来，“不过这怨婴挺奇怪的，它像是一直蹲在我家等我的，我一回家，它就和我打了个照面，跟着就又发了疯似得往外跑。”
“你是跟着它过来的？”薛斐问，“你一个警察走正门就行了，翻的哪门子窗户啊？！”
“走正门？”傅威城呵呵两声，“要是给外头这群人看见血赤呼啦一肉球，满屋子乱窜不说还嗷嗷直叫，警察？警察也没卵用，都得疯！”
薛斐:“……所以砸了人家窗户就不引人注目了？还有，你说是跟着怨婴过来的，怨婴呢？跟丢了？”
“......有没有跟丢我是不知道了......”傅威城眉尾跨成了八字，听着楼道里越来越近的叫嚷声，他指了指窗子外面道，“我个人是觉得咱们得先溜了……”
江北医院毕竟不是小医院，傅威城声势浩大的砸了人家一扇窗，自然不能妄想人家无动于衷。
是以，几个人没多久就被值班的医生追的跳了窗。两人一鬼愣是骑着黑龙上了天。傅威城整个人僵成人棍状，指头扣着龙鳞不敢动弹，直到落了地，他还是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醒醒了！”提着伞把儿捅了捅发蒙的傅威城，薛斐嗤了他一声，“骑个龙还给你骑傻了？”
傅威城:“……”
老子他娘的第一次骑龙好吗！害怕也是正常的好吗！
捂着被薛斐捅咕过的位置，傅威城看了看张修祺，“你们不让我管这件事，不就是操心我出事儿么？现在看起来，不管你让不让我管，那个一乾看起来都不打算放过我了，虽说我原本也是不想管的，可现在被你拉下水了，为了保命，这事儿你是不让我管，我也得管了。”
傅威城闷着头说了一大段的话，嘴皮子抖的跟筛糠似的，勉勉强强把意思说了个大概，见张修祺没什么反应，他又清着嗓子咳了一声，“反正，这事儿一乾是不打算放过我了，你们看着办吧。”
薛斐:“……我怎么听着你这么无赖呢？”
傅威城:“论无赖？那我可比不上你。”
薛斐:“……来，说吧，想怎么死。”
“好。”
“好？”
傅威城和薛斐齐齐一楞，张修祺这声好来的太过突然，一时之间，傅威城和薛斐都不知道他的这句好，到底是在回刚才的哪句。
“既然傅先生执意如此，那我也没什么非要拒绝的理由了。”张修祺说着低下了头，笑着摸了摸腕子上的黑龙道，“辛苦你了，就再跟着傅先生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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