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书觉得自己好像淡忘了很多事情，在艾子瑜越来越频繁的告诉他：“知书，我在。”的时候，那个本以为这辈子都难忘的场景，渐渐地失去了颜色。
更多的时候记起来的是母亲眼里的痛苦、愤怒，还有失望。
父母的意外身故其实让贺知书变了很多，明明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变得更能吃苦了，受委屈的时候也习惯自己默默忍受着，就像刻意惩罚自己一般。
后来的很多选择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蒋文旭的缘故。
贺知书想起了昨晚的梦，老房子里的茉莉花还开着，梦里天空应该是下着小雨的，细细的砸在院子里刚刚绽开一点的花骨朵儿上，带着水汽的香味就这样飘进了屋子里。
久远的记忆与梦里的场景交织在一起。
“妈妈，这汤圆白白的好圆啊。”稚嫩的声音响起软软的带着甜，像锅里还没煮熟的汤圆儿。
“小馋猫再等等。”温柔的母亲嘴上挂着浅浅的笑了，“先去外面看着点你爷爷，别又因为心疼花儿去院子里淋雨。”
“好~”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下了凳子，从厨房跑了出去，在屋子里打着圈儿的找爷爷，“爷爷，爷爷，吃汤圆啦。”
没有回应，小孩大概知道爷爷去哪儿了，很快就倒腾着小腿去了门厅。
“爷爷，爷爷，吃汤圆啦。”
院子里的身影回过头阻止了小孩想要踏出门的脚：“小书乖，爷爷马上就好。”
那个时候小孩还不知道什么是心疼，只是在门厅里看着院子里佝偻的背影时突然诞生了一个想法。
他想长大了，长大就可以帮爷爷照看院子。
在小孩心里，长大就可以无所不能，就可以做到现在很多不能做到的事，从不会思考长大真的好么这种问题。
小孩抿着嘴唇委屈巴巴的看着身旁一个高大的身影，小手指了会儿自己的心口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觉得不对劲朝着肚子对中央的位置指了指，点了点头道：“爸爸，这里疼。”
大手覆盖在了上面，很暖和，小孩趴到爸爸的颈窝里继续焉着想要得到更多的安慰。
那时候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与梦里场景不一样的是那时候爸爸还没下班，没有人知道他的难过。
院子的里爷爷淋湿了衣衫，回屋后还被温柔的妈妈念叨了几句。
爷爷也只是点头答应，笑呵呵地也不生气，连忙躲进了淋浴室。
爸爸是踩着点回的家，之后一家人围了桌子一圈，一人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那是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刻。
梦寐以求的汤圆味化在嘴里，甜甜的，贺知书摸了摸肚子的手最后捂上心口，他现在知道了那时候是这里在钝钝的疼。
这辈子他做了很多错事，最后悔的莫过于伤害了最爱自己的父母还有卖掉了那个记忆里闻着花香就能找到的家。
“艾子瑜。”贺知书的眼神有些黯淡，声音中的苦涩化都化不开，“以后一定不要让茶园的院子荒废掉，好不好。”
从清晨起一直很安静的贺知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旁正在收拾屋子的艾子瑜立马就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快步走了过去，俯身抵着贺知书的额头安慰道：“不会的，有我在呢。”像是觉得这样说还不足够，又补充道：“咱们家的院子里四季都会开满花，足够被胖猫咪们天天嚯嚯那种。”
贺知书笑了，思绪万千。
他张了张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如何开口，陇起得眉头跟着微偏的脑袋移动了一点点。
贺知书小心地握上了艾子瑜的手，蜷了蜷手指，像是不确定一般的犹豫道：“我昨晚吃到妈妈亲手包的汤圆了，爷爷，爸妈他们都来看我了......”
艾子瑜连忙回握住贺知书的手，直视着贺知书的眼温柔道：“你现在身体养好了，他们也高兴了是不是。”
贺知书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妈还训我了呢，她很少训人的，小时候我偷吃糖把牙吃坏了我妈都没舍得骂我。”
他还记的梦里妈妈离开前的话：“你永远是妈妈的孩子，孩子会犯错但也会在反省中长大，爸爸妈妈不在了也要学会照顾自己。”
但他还是没能照顾好自己，为了个男人任性的命都不要了。
“我很对不起他们，也很对不起以前的自己。”贺知书垂眸不敢再看艾子瑜，“如果不是我，爸妈他们其实不会....”
贺知书没再说下去，那是他掩藏在深处碰都不敢去碰的疼，愧疚与悔恨交织在心底里从来无法释怀。
艾子瑜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很多关于贺知书的事他从未追问过，他想带给贺知书的是未来，希望贺知书不要再被曾经的痛苦与心结牵绊的一天安心日子都过不了。
“知书，我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叔叔阿姨一定希望你好好的。”艾子瑜将贺知书的手紧紧攥住希望用自己的温度与力量能给贺知书一点安慰：“他们一定一定很爱你，不会想要看着你这样难过的。”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贺知书，他想告诉知书他们以后会过得很开心，一起旅行，一起养花养小动物，他会一直陪伴着贺知书保护他不再受任何委屈与伤害。
但在这一刻，艾子瑜觉得自己所有的承诺与誓言都太单薄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怎么能是几句话就能抚慰得了的。
看着贺知书眼里静默，艾子瑜感觉心都被牵扯着同贺知书融在了一起。
他说：“知书，无论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么。”
贺知书抬眼看向艾子瑜，触碰到了对方眼里的湿意，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默默的陪在他身旁。
本能想让他逃避，可艾子瑜好像总能给予他力量去选择面对，贺知书不想再为自己寻找借口，也没有理由继续逃避。
他对艾子瑜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想要拥抱的动作。
艾子瑜立马将人圈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贺知书的黑发与背脊。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是攒够了力气，缓缓开口道：“他们是意外走的，车祸。”圈着艾子瑜的双手无力地紧了紧，不住的开始颤抖。
“在去北京看我的路上。”
贺知书的双手彻底失去了力气，就这样垂了下来，整个人轻轻靠在艾子瑜肩头，之后的话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下去的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做的事根本没有考虑后果，余下的生命里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
“你知道妈妈在来北京之前的电话里说了什么吗？”贺知书笑了，哭着笑了：“她没有骂我，也没有责怪。”
“她希望我快乐。”贺知书重复道：“艾子瑜，妈妈她只是希望我快乐。”
艾子瑜不知道贺知书这么多年是怎样背负着这一切走过来的，他想起了那个雨天，他陪着知书去安贤陵园祭拜，那时候的他只能忍着心疼看着知书跪在那里，根本不清楚贺知书承受着怎么的病痛与良心的谴责。
他是第一次这么厌恶那个人，曾经的憎恨都还是太轻了。
艾子瑜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见到贺知书的时候就把人保护起来呢？后悔为什么自己在明知道蒋文旭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还放知书从医院离开。
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艾子瑜知道不能让知书继续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知书，宝贝。”艾子瑜紧紧在将人护在怀里，“你这么乖，一定会听妈妈的话对不对。”
“你活下来了，知书，你活下来了，你活着。”艾子瑜抓着贺知书的手，紧贴在贺知书心口处：“感受到了么？这是爸爸妈妈给你的生命，他们一定是希望你活着的，快快乐乐地活到该去见他们的时候才能去见他们，不然他们该多伤心啊。”
艾子瑜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不能理解太多，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怀里的这个人，他想要支撑住他们的未来。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心跳，贺知书笑了，弯着眸子努力忍着泪，带起唇角的酒窝。
“艾子瑜，我想爸妈了，很想很想。”
“带我回家吧。”贺知书轻声祈求：“我们一起回家。”
贺知书闭上了眼，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脑海，父母肩并肩依偎在一起温和地看着他笑着。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
我可能要晚一点才能来陪你们了。
边写边哭的就是我了……
知书，你要快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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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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