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要娶你

“怎么样?让公主失望了吧?”

墨无己微笑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清澈澄明。

顺宁公主摇摇头,并未发话。

她仔细地看着墨无己那张脸,说不上难看,但也绝不能违心说好看。就是一张五十岁男人的臃肿、发黄、有些皱纹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真是清澈透亮,不像寻常人老了之后那般暗黄浑浊,只可惜这双眼睛看不见事物,不然这双眼睛闪动起来,该是怎样顾盼神飞。

真是可惜了。

顺宁公主陷入了某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里,久久不语。

直到书信上的墨迹干透了,顺宁公主才淡淡地说:“大名鼎鼎的‘鬼面臣’,并不似传言中那般骇人。”

墨无己慢慢将面具重新戴上,说道:“墨某名声响亮,也全是借了这面具的光。只有遮掩藏匿,才能引人遐想。”

“墨先生高明。”

顺宁公主似乎失去了兴致,从案上拿起刚写完的书信,说道,“辛苦先生了,这封信,本宫会派人送到燕国去的。相信燕王,也认得先生的笔迹。”

她将书信递给李得禄,说道:“回去吧。”

“既然来了,公主不妨喝杯热茶再走吧。墨某带来了燕国有名的玉菇茶叶。”

墨无己揣着手,在她背后说道。

“不必了。”

顺宁公主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棠斋。

此时天色暗沉,大雨将至,突然一阵雷声轰隆,顺宁公主吓了一跳,差点在门槛处绊倒。

“公主当心,要下雨了,回去的路上务必当心,还有……”

墨无己咬了咬嘴唇,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顺宁公主无心留意他的话,她扶着宫娥的手,慢慢地走远了。

墨无己拄着盲杖走到门外,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祈求这雷声不要再响起。

方才的一声闷雷,令顺宁公主的心绞痛起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胸闷和窒息。

墨无己那只残废的右手,让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故人的一丝浮光掠影,可是在那张面具摘下之后,那一丝掠影也消散无踪了。

可那双清澈澄明却又看不见事物的眼睛,却刻在了她的心里,引人遐想,却又令她失望。

十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于从任何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了,哪怕一个人只有一点相像,十多个人拼凑起来,勉强有他的模样,大概也能自欺欺人吧。

她只是觉得自己可笑,她竟然有一天会沦落到,从一个异国他乡来的五旬老人身上,去寻找他的影子……

殿外雨声潺潺,风吹树叶,瑟瑟作响。

她立在回廊之上,忽然想起年少相见时,谌昔用衣袖为她挡雨,当时的她口口声声说要砍掉他的右手,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她又想起,她在边关逼他写下了那封退婚书,和舅舅悄悄离开的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当时谌昔一个人骑着马追过来,浑身泥泞,狼狈不堪,把她吓了一大跳。

谌昔淋了一场雨,发了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昏迷前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完了,可算被他赖上了。”

她对念玉抱怨道:“你给我作证,不是我害的他。”

谌昔醒来后,苍白着脸,拉着她的衣角说:“我不退婚了,求求你把退婚书还给我。”

她哭笑不得,挣开他的手说:“你怎么出尔反尔,摇摆不定的。你这样的驸马,我不要!”

谌昔连忙挣扎着坐起来,面有愧色,他结巴着说:“是我、是我不守信用,我出尔反尔,实在可恶……你若执意要跟我退婚,我还是、还是成全你……”

“所以你冒着狂风暴雨追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她瞥了一眼他下巴上的伤痕,接着说道:“大夫检查过了,你身上有摔伤的痕迹,你来的路上,是不是还摔了一跤?”

“摔得不重。”谌昔微微低下头来。

她忍不住笑了:“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见到谌昔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谌昔低下头,很认真地说:“昨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听到了打雷声,突然就想到了你,不知怎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我便不自觉地走到了你的营帐前。我也是这才知道,原来你和沮将军,已经不辞而别了。”

“我已经拿到退婚书,自然要回京师的。”

“我站在你的营帐前想了很久很久。当时雷鸣阵阵、闪电蛇行,如同末日。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你蜷缩的样子,想到过去和未来的每个电闪雷鸣的日夜,你都要忍受这种痛苦……”

说到这里,谌昔苍白的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握紧被角的手露出青筋来。

“所以我想告诉你,以后所有电闪雷鸣的日夜,我都不想你再一个人承受了……”

谌昔说到这里,咬着嘴唇,深深看向她。他的那双眼睛清澈澄明,仿佛载满了星辰。

“我自知身份卑微、能力微博,但如果可以,我会用性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的眸中泛起点点泪光,却摇摇头说道:“或许那天你看见了我可怜的样子,对我心生怜悯,但是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什么。”

谌昔眼中的光亮像被大风吹灭的灯火,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是我一厢情愿,自私地想要保护你。其实你坚强独立,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远远比我好得多……”

顿了顿,他又低下头说道:“我真羡慕你快意洒脱,可我总是、总是忍不住,提起笔就要想起你,放下笔又要想起你,看花看草、看山看水都是你,甚至梦里都是你,你总是这般阴魂不散……”

“其实,其实……”他突然停了下来,抬眸深深看向她的眼睛。

“我真的真的真的……”

“特别特别……”

“喜欢你。”

谌昔结结巴巴地将话说完,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都泛起潮红,他那双泪光盈盈的眼睛,还巴巴看着五公主,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就站在他身侧,久久不语。

谌昔慌乱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撑起身子要下床,不小心撞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见到五公主依旧没反应,谌昔又连忙说:“既然、既然我话说完了,那,那我不叨扰了……”

说着便开始穿衣穿鞋,准备要走人。穿戴整齐之后也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捣鼓行李,东翻一下,西找一点。

五公主看见他瞎忙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紧张害羞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过了一会,她又很认真地说:“谌昔,谌杜若,谌夙卿,你想好了,你是真的要娶我吗?”

谌昔停住了动作,回过身来,愣住片刻,随后,同样很认真地深深看着她:“我想好了,我要娶你。”

五公主扑哧一笑:“那我们拉勾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们一起撕碎了退婚书,策马回到了边关,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谌豫。

谌豫脸上没有丝毫诧异的神色,他点头应允了,只是极其认真地对自己的孩子说:“你既已加冠,所有的决定,都该是你做。苦果或是乐果,也是你自己承担。”

谌昔突然想起了加冠礼那天,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

“谌家两代都是将帅之才,戍守边关多年,手里握着的是北塞的兵权,朝中文武无不忌惮。太师李川会更是在陛下耳边挑唆陷害,意欲夺我兵权。

“你可知,这世间最大的危险,便是‘功高盖主’。我不愿自己的孩子再在刀枪马背上过日子了,所以,自你三岁起,我就偷偷地给你下药……

“或许你会觉得为父残忍无道、冷血自私,可作为一位父亲,我实在不能眼看自己的孩子步入险地。

“在对待你与五公主的婚事上,亦是如此。为父并非介意她的恶名声,而是因为她的亲舅舅,是手握南疆兵权的沮长离。南疆本是卫国旧地,他手下的军士皆是卫国旧部,殷王对他分外忌惮,也对五公主最为宠爱。

“昔儿,你可知,假若我谌家与沮家结亲,就相当于北塞和南疆,两大兵权落在同一家人手中。

“你当真以为,群臣不会因此而弹劾陷害?陛下不会因此而心生嫌隙?谌家和沮家不会因此而蒙受不白之冤?

“最是无情帝王家,任是多少年的金戈铁马,任是凌云阁上写满的丰功伟绩,都敌不过一句轻飘飘的谗言。

“所以,为父才要为你做这样的决定……”

从回忆中抽离开来,谌昔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拉过五公主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军营乃至边关的每个角落:

“我已经被操纵和保护了十七年,现在我要走自己的路了。今后,纵是深渊荆棘、风雨如晦、烈火如焚,我也绝不退缩,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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