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罕见的,外头雨竟渐渐停了,阳光扫去阴郁。
宴席刚过半秦陆北便坐不住了,他本就不是附庸风雅的料,筷子没动几下便想往外跑。
他象征性般问身旁的谢衔青,“景策,去花园吹吹风吗?”
谢衔青不是爱乱晃的人,平时是不会瞎凑这个热闹。
今日却罕见地点了点头。
这席不算正式,可以四处走动,身边走动的人也不算少。
秦陆北心知问了谢衔青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便没多问,同他一起起身去了花园。
一离开热闹喧嚷的宴席,凉风吹在身上,秦陆北觉得自在极了。
他自顾自道:“也不知办这些宴会做什么,一帮不大熟的人凑到一处去虚伪客套,还要顾及着礼仪心不应口。”
谢衔青虽恪守礼仪,但也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没附和也没反驳。
秦陆北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伸了个懒腰,在花园漫不经心的走。
风吹雨打下,落下一地残花。
谢衔青突然出声问:“听闻那位许小姐是来京城同你成婚的,你怎么想?”
他一向不爱管旁人的事,秦陆北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一愣。
半晌后他漫不经心道:“哦,我也是刚听说。随便呗,世家大族的婚姻不就那么回事嘛。我这么吊儿郎当地,许夫人瞧不上,舍不得将许明珠嫁给我再正常不过了。还能怎么着,凑合过呗。”
言罢秦陆北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声道:“再说我瞧那许知微也是沉鱼落雁,怎么着都是我占便宜。”
他这副纨绔的模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理说谢衔青早就适应了。
况且谢衔青从来都不是会在乎旁人的为人处世,今天是头一次觉得秦陆北未免太招人烦了些。
闻言忍不住轻轻蹙眉。
他想到了许知微那双眼睛。
青涩的像刚出生的小鹿,怯生生地看着你,泛着盈盈水光,惹人怜惜。
低垂着眸子时看上去满腹心事,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谢衔青平日里就像是无波无澜的旧井水,这是他头一次,对另一个人有了类似不满的情绪。
偏生秦陆北还凑到他面前接着讨嫌,“有我爹娘珠玉在前,我啊对婚姻二字早就没了期盼,只盼着她别拦着我多娶佳人就好。”
秦陆北爹娘的事谢衔青也听说过几分,无非是少年将军娶妻后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在征战后带回来一个边关女子。
原先满心满眼都是妻子的少年将军如同换了个人般劝挺着大肚子的妻子豁达。
还将整日陪着另一个女子,美名其曰孤苦伶仃需要呵护。
秦陆北早先就说过,他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腐烂,倒不如一开始就风流些,也省得给旁人希冀。
可是谢衔青只要一想到那双眸子里蓄满泪水,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花园里有一座巨大是假山,做工精巧,底部堆砌着大小形状花纹不一的石头。
里头别有洞天,专门做了镂空,雅致地放着石桌石凳供人休憩。
二人晃晃悠悠地绕着准备去歇个脚。
没成想老远便听见了有嬷嬷唤,“来人啊!表小姐落水了!”
谢衔青不自觉快了几步走上前。
粼粼湖水中,只能看到粉色的衣角。
*
宴席过半瞧见秦陆北离席,许夫人便催着许知微去花园寻许明珠。
许知微不明所以,她早先就察觉出许夫人不愿她与许明珠有交际,如今不知怎的了突然让她去寻许明珠。
她也没多问,闻言点了点头便随苏嬷嬷一同离席了。
初春荷花仍含苞,湖面上光秃秃的,只有一片碧色的水面。
苏嬷嬷带着她七拐八绕走到假山遮挡的隐秘处。
湖水是引来的活水,当初为了防止有人落水特意做了围栏,只有这里是漏网之鱼。
初次干这档子事的苏嬷嬷心里发虚,更何况许知微对她出奇意料地信任。
等她将人推到水里时,还有些恍惚,手心汗津津的。
居然这般顺利。
她按照许夫人吩咐的那般,站在原地高声唤道:“来人啊!表姑娘落水了!”
她一边唤一边紧张兮兮地往湖里看。
可惜湖里除却一开始落水时“砰——”的巨响,往后便再没动静了。
这是苏嬷嬷第一次干坏事,还是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往日里她做的最坏的事不过是贪点厨房的粮食回家。
乍一接触事关人命的事,她紧张的不得了,唤得更大声了。
直到谢衔青和秦陆北赶过来,苏嬷嬷的心才算落到肚子里。
她连忙拉住秦陆北,“秦公子……”
话还没说完,面前两个男子便一同跳进湖水里。
*
湖水溅起层层浪花,粉色的裙摆与水波交缠。
许知微不识水性,甚至连最基本的尖叫和扑腾都忘了。
耳朵和鼻腔全呛进了水,她在湖水中痛苦。
这大抵又是许夫人的主意,不然她于许家还有用处,又与苏嬷嬷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平白遭此劫难?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要不就借此死去吧。
这世间好像没有人爱过她,亲生母亲早早撒手人寰,亲生父亲对她满怀怨气,奶娘守着她不过是为了许家的几两碎银。
许知微囫囵吞枣般过着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如同野草般在乡野间野蛮生长。
冰冷的湖水仿佛刺进了心里。
她想到还有青叶,她捡回来一手带大,和她抱团取暖的青叶。
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许知微意识涣散之际,她瞧见一个玄色衣角。
那一刻她似乎窥见了天光。
*
将人抱上岸后谢衔青心才算安下来,墨色的长发湿散下来,身上衣服也湿漉漉的,却并不狼狈,依旧风度翩翩。
见人救了上来一同下水救人的秦陆北也安下心来。
一旁的苏嬷嬷只觉得大事不妙。
许夫人一开始就料到秦夫人不会一下就接受许知微,便想着让秦陆北来一出英雄救美。
姜朝民风不算开化,落水被另一男子所救,传出去必定名节有损,到时许家再强硬些,秦夫人就不得不认下了。
可是闹这一出将人救出来的成了谢衔青,这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许夫人将要领人来花园了,苏嬷嬷连忙开口道:“谢公子,依奴婢之间还是由秦公子来抱吧。这表小姐同秦公子是有婚约的,若是眼下这样被旁人瞧见了,怕是传出去表小姐名声不好听。”
这样的道理谢衔青自然是懂的。
只是眼下许知微双眼禁闭,微微蹙着眉,粉嫩的鼻尖泛着红,轻薄的春衣因为粘腻在身上,显出曼妙身姿,柔软乖顺地躺在他怀中,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本能的不想拱手让人。
可是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谢衔青只犹豫了一秒便将人递给了秦陆北,同嬷嬷道:“快去请大夫来瞧瞧。”
说罢为了避嫌便先行离开了。
苏嬷嬷低声应下,却想着这事还没定下来呢。
秦陆北抱着怀里娇软的一团跟着嬷嬷往房内走,他突然觉得有些奇妙。
怀里的这个人是他的未来妻子,就这么躺在他怀中,全然地依附于他。
好像他不是旁人眼中的废物,他也有用处,他也值得依靠。
苏嬷嬷为了遇到许夫人走得稍微慢了些,幸好确实让她碰到了。
一行随行的还有不少高门主母,秦夫人也在列。
许夫人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模样慌张问道:“知微这是怎的了?”
请安时苏嬷嬷如释重负,解释道:“回夫人,雨天路滑,在寻小姐的时候,表小姐不小心落了水,幸好秦小公子在,救了表小姐。”
秦陆北只觉得太磨叽,在一旁开口道:“夫人,还是先叫大夫吧。”
许夫人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一般,“嬷嬷,快去叫府上的大夫。”
一边吩咐另一个嬷嬷去送客,她则慌慌张张地领着秦陆北向许知微住着的小院走去。
秦夫人放心不下自己儿子也跟了过去。
将许知微妥善安置好,许夫人担忧地看着秦陆北:“陆北去换件干净衣裳吧,赶巧最近府上我新做了几件新衣裳。”
秦陆北摇了摇头,“先等大夫来吧。”
就在府上,大夫很快就赶来了,摸了脉搏,回道:“回夫人,表小姐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落了水,受到了惊吓,再加上身体底子不好。喝了药便好。”
许夫人点了点头,目送苏嬷嬷跟着大夫去煮药后,才转过来看秦夫人,“秦夫人,你瞧怎的出了这样的事。女子名节的重要你也是清楚的,如今这般多的人瞧见陆北抱着知微,往后我们家知微可怎么办啊。”
秦夫人知晓出了这事,许家势必会在婚事上施压,她望向秦陆北恨铁不成钢道:“你怎的想,可喜欢知微?”
“婚姻大事一切都听母亲的,”说罢他便要走,“风吹得凉嗖嗖的,我去换件衣裳,就先走了。”
他都这样说了,秦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这婚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
许知微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只有苏嬷嬷仍在她窗边。
苏嬷嬷给她倒杯水,接着低声道:“许姑娘你别怪我,这高门大院就是这样,贵人让你往东你就决不能往西,我这也是得了主子的指示。”
许知微喝了大半的水,才觉得哄咙好些,她抿去唇上的水珠,半晌点了点头。
嬷嬷受许夫人指使,她不怪嬷嬷。
许夫人因为她的母亲讨厌她,她也不怪许夫人。
所以她时常在想,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活该吗?
只有今天救了他的那个人,他们素不相识,许知微却从他那得到了善意。
许知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嬷嬷,今日是谁救了我?”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沙哑。
苏嬷嬷见惯了要以身相许英雄救美的人,更何况那是让京中不少女子倾慕的谢衔青,眼下也不敢跟她说,只道:“表姑娘是要出嫁的人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是许知微头一次没有乖软地顺从,她重复道:“嬷嬷,到底是谁?”
嬷嬷支支吾吾仍旧不答,落下一句“我出去,让青叶进来伺候你。”就走了。
许知微看向窗外。
她其实记得那玄色衣角。
是谢衔青。
周六出去玩,来不及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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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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