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是报复?”钟扬道。
“他平时在九司堂处理的那些事,”颜灼若想了想宋时卿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样对所有人都慈悲为怀,词不达意地说:“别人说他仁慈,我觉得这个词配不上。”
“仁慈配不上,‘蠢’配的上是吧。”钟扬瞅着他,一语道破他的想法,看破一切般咂咂嘴:“你别说他,在某些时候你们半斤八两。”
颜灼若正要反驳,钟扬抢前开口:“两年前你跟殿下办案那次,你在自己身上划了十几刀,是不是?”
颜灼若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起他口中的“殿下”是谁,顿时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
说来奇怪,人脸对他来说,尤其是数面之缘的,一般是过眼就忘,唯独花重锦这张脸,两年了,他现在竟然还能将那上面的神情在心里画出来,真是奇也怪哉。
颜灼若问:“你怎么知道?”
“你赔他一件披风?”
颜灼若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你知道送过来的是两件吗?”
颜灼若:“.…..”
八成是哪个不靠谱的家伙会错了意......
钟扬忍俊不禁:“殿下当时还问,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我和他说,你平时为了省事和保护人常常干蠢事,但起码初衷是好的。”
“去你的娘初衷,谁说我不记仇。”颜灼若从桌子下给了他一脚,钟扬没躲开,委屈地揉着发疼的小腿。
颜灼若面色不悦,他当年迫不得已那般做,一方面是为速战速决远离万圣宗那片地,另一方面禁术小册子上写的解阵之法就是鲜血祭,他当时不过是正常操作罢了。
什么狗屁初衷,他的所作所为全是随心所欲,他当时要是心情不好,指不定是毁阵法,还是拦着花重锦救人呢。
颜灼若没胃口,酒也寡淡,不令人喜欢,他索性上床躺着,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
钟扬的床离他不远,但彼此间的呼吸声却好似消失了一般,藏匿在糟心的夜里,让他们根本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次日一早,天光刚刚钻出云层,两人又去了宋府。
大早上的空气很湿,街道经过一夜的折腾,现在还在疲惫之中没有醒来。
颜灼若伸手在宋时卿胸口乌黑的伤口处轻轻拂过,指尖泛白的灵力丝丝注入冰冷的口子,随后带起一片金黄的灵痕。
灵痕渐渐成型,最后变成一段没头没尾的符文。
世间每一种事物在施法后,都会或多或少留下灵力残留,如果能将这些印记聚集成型,便能靠每一种独特的灵痕找到主人经过的痕迹,这种方法被人们称为“追灵”,是九司找人常用的手段。
不过追灵虽然实用,但用起来也有很多局限,诸如,它要求下术的人比原主能力更强,它要求灵痕聚集必须在日光下,而且它会被时间和气候影响逐渐消散等等。
金色的符文从颜灼若手中飘出,随后自顾自地朝一个方向去。
颜灼若垂眸若有所思,钟扬见他不动,便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跟上。
追灵的符文只能顺着主人的轨迹走一遍,而且随着距离越远,作用也会被削弱,直到最后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金色符文在微弱的阳光下,灿烂地发出闪烁的光,它把他们带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野之地,便油尽灯枯地消散在了天地间。
颜灼若看着周遭高耸林立的古树,野蛮生长的长藤,杂乱茂盛的草堆,崎岖不平的山丘,还有空气中一片说不出滋味的古怪潮湿的薄雾,他居然生出来一种原地返回的冲动。
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缝隙,在长满青苔的土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小心谨慎地在周围逛了一圈,没有发现半点活物的影子。
“周围都长得一样,再乱走下去,我怕会迷路。”钟扬说。
“方才来的这个方向我有些眼熟,我们就朝着一个方向走,看能不能走出林子。”颜灼若边走便在树上套标记。
钟扬不太放心颜灼若,但两人在找路这种事上都半斤八两,于是只好跟上他。
“这段符文我之间见过。”颜灼若突然开口。
“嗯?谁的?”钟扬忙碌地绕开脚下的粗藤,紧紧跟在他身后。
“池也。”颜灼若折断一根横在他面前的细枝,那细枝外面裹着韧皮,被折断后只好垂头丧气地挂在一边。
“妖族的池也……妖王?”钟扬声音高了一个调:“你确定?”
“以前见过。”
听这么说,钟扬心里有个底:“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颜灼若停顿了一下,使劲算了算数字,估计有一百四五十年了,于是四舍五入凑了个整说:“一百年前。”
闻言,钟扬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颜灼若的背影,脚下当即被绊得险些砸个跟头:“大哥,你别开玩笑,一百年前你才多大,能追妖王的灵?”
“我说见过,不是我追。”
颜灼若随口说,瞥了一眼已经沾上了一层泥泞的银白斗篷的尾摆,看着眼前越加稀和的路,无奈只好将衣服提起来走。
司寇服为什么要做成白的?他在心里又将九司堂骂了一遍。
“宋老这次,你觉得她能配合吗?”钟扬走的比颜灼若小心,但身上的泥点子也没比他少多少。
“难说。”颜灼若摇摇头,简单粗暴结束了这个话题。
走过这片烂泥地,周遭渐渐变得空旷起来,脚下也开始变得结实,再走几步,就彻底不见树的影子,眼前被一片连天荒草所取代。
颜灼若步子停了,道:“我说怎么这方向熟悉,原来是地下城的出入口。”
钟扬掏出一块黑色的罗盘,罗盘中央插着一根被拔了烛心的蜡烛,他拿出小小一个装着金色灵痕的瓶子说:“现在用吗?只有这么点…”
“用,要是没找到人,咱们直接去妖族。”
钟扬将灵痕倒出来,那东西细细长长地落到罗盘中央,充当了烛心。
蜡烛燃起来,在蓝天下发出不明显的火焰,周遭的风吹得荒草如浪奔涌,也吹得火焰疯狂摇曳,大有一种想夭折的趋势。
罗盘上的指针摇摇晃晃,最终稳定在正前方。
两人趁着少到可怜的灵痕还没烧完,赶紧顺着罗盘的方向跑起来。
幽蓝如湖的天空下,在荒草连天的平原,风吹得两人以银鱼白的司寇服有种卷上云霄的趋势,两人在宽敞的天地间渺小得微不足道,但不妨碍他们因此成为一道充满少年气的风景。
两人跑到一个湖泊面前停下,他们没有走过去,因为湖边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生了火堆,好像在烤鱼。
这回颜灼若想起他们昨天在地下城见过面。
罗盘里的烛心烧尽了,指针最终停在这对兄妹的方向。
“好像是旦月族的人。”钟扬甩了甩罗盘,妄想发生奇迹,可惜结果不如人意:“怎么偏偏这时候没了…”
“过去问问。”颜灼若率先朝他们走过去。
这里的风比方才的小,耳边的聒噪声也小了不少,兄妹俩的话断断续续地被风吹过来,落在两人的耳朵里,只能听见什么“毒”“离开”的字眼。
兄妹俩都背对着他们,等到察觉身后的动静,两位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
“打扰两位,不知你们口中说的是什么人?”钟扬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尽管这玩意将他的声音变得面目全非,却也听得出这声音很和气。
兄妹俩一看突然冒出两司寇,吓了一跳。
仇珞山不明所以,讪讪道:“一个受伤的姑娘,萍水相逢,我们恰好救了她,她还没好就走了,其他的我们不清楚。”
“她长什么样?”钟扬问。
“这么高,”仇珞山抬手比了个大概,努力回忆着:“白色衣服,眼睛长得凶,蓝色的,人很漂亮。”
“那叫狐狸眼,”仇千渡站在仇珞山身后补充道:“她右眼下有三颗黑痣。”
“应该是她。”颜灼若对钟扬说完,又对兄妹问“她受伤了?”。
“她中了一种慢性毒,虽然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要想解开也得费点功夫。”
“你会解毒?”钟扬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说。
仇珞山不明所以,木讷地点点头后,忽然反应过来对方问什么,于是仰首挺胸地说:“当然!我对毒物颇有研究,她中的是杂毒,八成是有人私下配的,三界没有这种成品,不过我可以试着解出来!”
“那你能看得出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是死于中毒还是其他外因吗?”钟扬问。
仇珞山点头:“中毒的人毒素要积累到一定量,而且到达一定的部位才能致死,如果是其他外因,那可能性太多了。”
“诶,要不要带上他,说不定他能看出宋老的致命原因。”钟扬凑在颜灼若耳边说。
“我们去妖族,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带上外人太危险——给司检通信,让他们来检尸。”
司检专门负责梳理案件的前因后果,检尸是必不可缺的本事之一。
拉外人参与不如九司亲自动手,钟扬放弃念头,对二人道:“多谢,告辞。”
仇珞山张嘴没出声,垂眸看了一眼身后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仇千渡,仇珞山急忙喊住离开的背影说:“不好意思,我想问一句,如果你们是去找这位姑娘,能不能带上我俩。”
仇珞山面露窘色,见两司寇回头没吭声,自知这要求过分——人家司寇办事干嘛带上闲杂人等。
他硬着头皮说:“我们绝对不拖后腿,期间你们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绝不二话…”
“绝不二话,不拖后腿。”仇千渡小声干巴巴地附和。
“理由?”颜灼若问。
“这姑娘中毒了,我还没治好她。”仇珞山真心实意地说,不管这个理由多么荒唐。
“她不辞而别,我想再见她一面。”仇千渡小声嘟囔,这么理由更特么荒唐。
于是两人之行,莫名变成了四个人,不过这俩兄妹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连走路都是轻轻的,生怕唐突面前的两位。
荒草走到尽头,成了一毛不拔的荒地。
空中黄沙滔天,污浊不见天上云。
在野蛮荒芜之地接着走了许久,几人终于由远古时代穿越到了文明的聚集所。
一路下来,所幸司寇服材料特殊,又戴着面具,这两人倒是不痛不痒,但这两兄妹满身尘土的模样,看着就不那么幸运了。
“前面应该是仙魔交界处的长林山。”颜灼若眺望不远处若影若现的山峦,山顶雪白一片没入薄云之中,看着像虚晃晃的影子。
妖族在魔界,从他们这条路过去,还得穿过一座山。
兄妹在路边随便找户人家洗了把脸,四人就开始上路。
没走多久,一阵打斗声就在另一边慢慢靠近。
钟扬顿了一下,对颜灼若说:“好像是熟人在,我去看看。”
“别节外生枝,快去快回。”颜灼若说完,钟扬就去了,三人留下来等他,气氛沉默非常。
好在钟扬很快就回来了,没让他们尴尬很久,然而颜灼若看清他身后跟着的人时,莫名心里铿锵一声,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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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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