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带着匪寇从寨子里面出来,寨前叫骂的士兵迅速收起盾牌跑到小船上,道:“快划,快划!”
萧中旭举刀指着江上的小船猖狂大笑道:“现在怎么知道跑了?杀!”匪寇们冲到江边,萧中旭带人登上停靠在寨边江水的船只追过去。
江面远方有船驶来,士兵在大船上士气高昂地举着刀枪高喊着,两方的船越挨越近,直至两船相撞,两方的人扒着船檐跳到对面船上。
一时间兵刃相接,铮锵之声不绝于耳。
长矛直冲门面而来,吴道后退一步下腰躲过,脚用力蹬船溅起一小片水花。
水花?
吴道往脚下看,船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水。
吴道一脚把船沿上的士兵踹下水,道:“不好!船让人做了手脚,快回去!”
江上的船只开始向着匪寨的方向回驶,在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渐渐下沉。“弃船!游回去!”吴道果断弃船游上岸。萧中旭向追过来的士兵砍两刀,也跟着跳船了。
船上的盗匪刚一登岸,浔江上下游两方向突然响起号角声,身着盔甲的士兵向着江岸上的盗匪发起冲锋。
吴道腿伤隐隐复发,见此忍着痛大声道:“回寨!都回寨!”
长孙弦佩和薛砚听乘船从江中央追赶到江对岸,长孙弦佩从船中起身,薛砚听拦下她:“刀剑无眼,长孙大人在船里等着就好。”
“我要吴道的人头。”长孙弦佩下了船,“我还不至于不清楚自己什么能做什么做不了。”
长孙弦佩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吴道的身影,抄起弯刀下船直冲吴道门面而来,吴道抬刀挡住,面前的弯刀一横,两人各退一步。
“杨必。”
吴道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而后曲着的腿站直了些,眉目含笑道:“好啊,原来是位不相识的故人。”
长孙弦佩道:“成王幕僚,浔江匪头,当真是过人的好本事啊。”
“谬赞,在下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吴道甩掉先前刀上沾染的血珠,“当年成王迟迟不肯动手,我多次劝说都没用,皇帝发现成王意图叛乱后就要对他要赶尽杀绝。可惜成王不听我的,不然他也不会死在自己亲皇兄手中。”
长孙弦佩道:“成王叛乱该死,可你为霸一方也不该活。”
“哈哈哈哈——”吴道闻言大笑,“再不该活不是也活下来了吗?当时还有一个什么薛明敬追杀我,可是大人猜猜怎么着?”
“那薛明敬让我在林中布下的陷阱杀死了!”
“那你确实该死。”长孙弦佩冷冷道。
吴道沙哑的嗓子里喝出狠厉的一声,“什么人该活,什么人又该死?我曾还是一籍籍无名的小乡长时,乡中田地干旱收成少的可怜,我跑遍周边乡邻借粮,粮不够我又去找县令借,我从天亮跪到天黑,从天黑跪到天亮,那县令终于给了我粮,我对他感恩戴德。”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给我的是要押运到边疆战场的粮!朝廷的人来查,那县令反说是我贪了粮草,我百口莫辩啊!官兵要捉我,我一路跑到庸川,遇到成王受成王的恩情为他做事。成王跟我说他要反,我便为他出谋划策,替他招兵买马,可谁成想我做好这一切后他又犹豫不决了!”
“薛老将军是个英雄,我没想杀他的……可等林中传来落马声,我会去林中看时,他已经死了。我慌不择路的逃跑,哪里知道是谁在追我,我只知道有人在追我……他要杀我!那管他是谁,谁要杀我就杀谁!”
吴道脸上闪过一瞬的痛苦,又很快被疯狂掩住,“我只好又逃啊,逃啊……长孙大人,你告诉我,我这样的人是该活还是该死?”
“兜兜转转,一路逃亡,是老天逼着我做匪,我又能怎么办。”吴道将刀刃对准长孙弦佩狠狠压过去,面色癫狂道:“我做匪,是天意!”
长孙弦佩将弯刀一转,吴道刀上的力被化解掉,长孙弦佩道:“那匪寨被烧,想来也是天意。”
吴道抬头一瞧,远处滚滚浓烟,火光冲天,吴道心都凉了半截。那起火的地方正是寨子的方向。
眼前刀光闪过,吴道的腿抽痛起来,萧中旭挥刀替吴道挡下一击,道:“大哥躲到我身后!”
吴道躲到萧中旭身后,却听寨子起火的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吴道再看过去,是李继云火袭完匪寨带着兵马赶来。
吴道拍拍萧中旭的肩膀:“走!走!”
萧中旭硬生生从包围中撕开一道口子,拉起吴道就跑:“这边!这边!”其他匪寇一呼而上都跟着萧中旭从撕开的口子逃走。
风声,呼声,喘息声,惊惧混夹着冷汗,眼前残影闪过,鲜红的血在他瞳孔中浮现,吴道有几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盗匪头,是成王府幕僚,还是一个小小乡长。
他只能跑,跑,不停的跑。
吴道的腿越来越痛,他踉跄几下险些摔倒,衣摆下隐约透出些血痕,萧中旭见状将吴道背起来继续跑。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人影被远远甩在身后。额头上的冷汗滴下来砸到自己的手背上,吴道才骤然打破梦魇惊醒过来。
萧中旭吐出一口浊气,蹲下身把吴道放在一块石头上,道:“应该已经甩下他们来,大哥的腿伤复发了,先在这里歇会吧。”
萧中旭话音刚落,前面的草地里忽然窜出许多的士兵,罗穆扒开身前的草站起来率先道:“吴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萧中旭当即揪起旁边的一个小匪推到吴道身边:“你带着大哥逃,其余人跟我断后。”
那小匪背起吴道就跑,罗穆提剑刺过去:“想跑?”
萧中旭提刀拦下罗穆:“想杀我大哥先过我这一关。”
罗穆冷哼一声:“我想杀的人还没有杀不了的,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把你杀了!”
萧中旭不跟他废话,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便刀刀用力,只攻不守。
萧中旭身后的盗匪与潜藏在草地中的士兵厮杀混战在一起,空中飞扬起断草枯叶,方才还算整齐的草地顷刻间伏倒大乱。
另一边小匪背着吴道跑出草地,随着日正中时,小匪道脚步渐渐慢下来。
“到前面的乱石滩停下吧。”
吴道一手环着小匪的脖颈,一手按着右腿渗血的伤口,额头上店冷汗还在不断地滴下来,吴道惨白着脸开口。
小匪到乱石滩停下,把吴道从背上放下来,吴道撑着胳膊道:“前面有止血的草药,采一些回来。”
“好。”
吴道看着小匪走远,一点一点撑着向乱石滩旁边的溪流移动,他的小腿浸在水里,水中的寒气刺得他直咬牙皱眉。
他的环首刀早在逃跑中不见踪影,吴道抽出腰间的匕首割破裤腿,用溪水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伤口裂开不断的向外冒血,吴道将割下来布料在水中清洗干净,按在伤口上止血。
身后忽然传来叮叮铛铛的声音,吴道回头,小匪一手拿着草药一手提着刀,那声音是小匪拿着大环刀走路刀上的铁环碰撞的声音。
吴道盯着小匪手中的刀,“你拿刀做什么。”
小匪缓步走来道:“草药不好摘,用来割草药。”
小匪在吴道身前停下,吴道扶在腿上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朝小匪伸出道:“草药给我吧。”
小匪不动,吴道抬头看他,小匪道:“老大,我身上也有伤。”
吴道抿了抿唇收回手:“那草药你便留着自己用。”
“多谢老大。”小匪道,“老大这么多年来待我不薄,我都记着。”
说着小匪把手里的草药扔进溪水里,草药顺着细湍快速流走。
吴道挣扎着要站起来,小匪按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按回去,“老大这是做什么?老大腿上的伤口开裂了,还是坐着的好。”
吴道被按回水里,冷冽的溪水在伤口上淌过,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小匪道:“兄弟们跟着老大现在是走投无路,如今朝廷的兵要剿匪,我们是想逃也逃不掉。老大活着的时候为兄弟们谋生路,死了也可怜可怜兄弟给兄弟一条活路吧。”
“你!”吴道怒目而视,哪里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老大不要怪我,寨中的兄弟们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再逃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再用老大的人头换我一条生路,我为老大立坟,往后年年都给老大烧纸。”
小匪手中的刀从空中劈下来,吴道整个人扑进溪中躲避,匕首被甩出去沉入水底,他狼狈倒在溪中鼻腔吸进了几口水,小匪踏着水花走近再次举起刀。
“哈哈哈哈哈——”吴道身上的衣服湿透,他从水中半撑起身子,忽而仰天长笑。
小匪横眉:“你笑什么?”
“好啊,好啊。你要杀我,好啊!”
“你要杀我去领赏,好,我让你杀。”吴道扯下腰间的镶玉白银带钩,“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这带钩一并送过去领赏。”
小匪拿过带钩,吴道又大笑起来,他笑得双目爬满红血丝,眼泪都从眼眶里笑出来,“苍天几许,我笑人间泥泞……刀架颈侧,我呼此身过瘾!”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刃,仍癫狂的笑着。
“成匪,是天意!死,亦是天意!”
“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啊!”
吴道双眼骤然睁大,接着什么东西砸进水中溅起一大摊水花。小匪走过去,捡起滚落在水面上的东西。
溪流中泛起一团模糊的红,紧接着又随水流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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