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说?”
薛砚听摇摇头。
“薛将军觉得这人是柔古的细作吗?”长孙弦佩问。
薛砚听道:“可能。只是这细作在大周街上用柔古语说话未免太不小心,他身上也没有什么证明他是细作的东西。”
薛砚听掏出一封信递给长孙弦佩,“这是李继云不久前从浔陵送回来的信,那个柔古人在浔陵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像是刚到浔陵就被抓住了。”
长孙弦佩接过信,信里写的是就是这件事,薛砚听又说:“那柔古人被压着军营,刚看见我就咽下毒药死了,现在只怕已经打草惊蛇,再多的也不好查出来了。”
“又是一个不安生的冬天。”长孙弦佩看过信将信封还给薛砚听,“将军的兵最近练的怎么样了?”
薛砚听没回答她,他收起信站起来转身遥望远处黑漆漆的天空,树叶摩挲作响,长孙弦佩听见风中夹杂着情绪难辨的声音停留在耳边:“数量再多、再精良的兵在冰冷的刀刃面前也会被淹没留在过去,边疆的黑土中已经浸了太多的血与离别泪。”
“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没人想再打仗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夜间的风吹动,像是轻柔的安抚,又像是喉间嘶哑的哀嚎。
许久,薛砚听动动手腕,问道:“殿内燃着炭火,人多热闹,长孙大人怎么到在外面吹凉风来了?”
长孙弦佩道:“就是太热闹了,所以才要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长孙弦佩并不看他,薛砚听收回目光,突然来了一句:“既然志在青云,又何故与浑噩跋扈之人厮混在一起。”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点零星的不满,长孙弦佩像是骇怪又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般侧头看过去,“你说什么?”
薛砚听抿唇,有些懊恼自己一时口快脱口而出的话,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薛将军真是语出惊人啊,我倒是不知道我与好友之间的交情怎么到了将军嘴里就成厮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们在做什么?!”
薛承策出来找人,一到这就见两人僵持着,他自然知道自家哥哥跟长孙弦佩之间的仇怨,再加上先前他射了长孙弦佩一箭长孙弦佩就射薛砚听一箭,他以为两人是在新一轮的针锋相对中,当即跨步薛砚听身边大声道:“长孙弦佩你……”
薛砚听手疾眼快捂住薛承策的嘴,“别乱说话。”
薛承策扒开薛砚听的手:“哥你别拉我……”
“你找过来什么事?”薛砚听打断他。
“我没事,就是总是看不见你,出来找找你。”
薛砚听扭头对长孙弦佩道:“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道歉。夜间风凉……早些归席吧。”
说罢薛砚听拉着薛承策走了。
“唉,唉,怎么这就走了,那他……”薛承策被薛砚听拉着走,扭头看了两眼长孙弦佩,“你们刚刚不是在对峙吗?”
“没有。”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
后面的话长孙弦佩听不见了,她不甚在意地向后靠着假山,举头迎上高月。
三年前大周虽战胜柔古,却是惨胜。那一战中大周与柔古皆损失惨重,没想到才过了三年,高原上盘旋的鹰就又再次盯上了大周这块肥肉。
柔古地处高原,在地势上占了优势,柔古的高原马体格高大耐力又好,虽说大周人多器利粮草充足,可真的应付起来确实是个麻烦事。
大周南面还有南荔,若是真的打起来……
长孙弦佩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长孙弦佩独自呆了会,直到夜风将方才从殿宇里带出来的热气吹散了,她才站起来跺了跺脚顺着小路随意乱逛。
路上铺着鹅卵石,有些硌脚。小路前方幽暗,不再挂着宫灯,想来没什么人到这。
长孙弦佩无意访幽,便转身回了宴席上。
宴席已是尾声,武和帝大手一挥,奏乐声停下,武和帝先行退去,然后是大臣们各自三两往外走。
徐复州和卫檀在角落的案桌勾肩搭背地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个人又是拍手又是大笑,在一群退场的人中格外显眼。徐通汇举起手放在嘴边咳了咳,两人的嬉笑声将徐通汇的咳嗽声掩盖下去,气的徐通汇甩开袖子就往外走。
长孙弦佩本想与苏无应一起出宫,但在殿门口总不见苏无应的身影,恰好徐通汇出来,长孙弦佩道:“徐大人。”
“是弦佩。”徐通汇见到长孙弦佩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
“徐大人有见到苏丞相吗?我本想与舅父一起出宫,奈何一直找不到舅父。”
“不巧,苏丞相前脚刚被陛下身边的公公拦下请去,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徐通汇笑着朝出宫的方向伸出手请道:“弦佩若不嫌弃,我陪弦佩一起出宫怎么样?”
“不敢,应当是我陪徐大人一起。”长孙弦佩也伸出手道:“徐大人请。”
徐通汇踏出殿宇,路上感慨道:“你与复州一起长大,小时候可没少来徐府讨糖吃,没想到几年不见竟是与我生分了。弦佩若是还认我这个伯父,还像以前一样叫我伯父。”
长孙弦佩道:“我自乌州回阙都与徐伯父多年不曾联系,相见后唯恐让伯父觉得怠慢,不想反倒是我的拘谨让伯父觉得生疏了,这样说来是晚辈的错了。”
“你是个好孩子,哪有什么错不错的。”徐通汇对她越看越满意,“徐复州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上进就好了。”
“伯父话可不能这样说,人前看着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好,我人后也没少让舅父舅母费心。伯父如果硬是要比较,那才是真的让复州伤心又冤枉了。”
徐通汇眼里的欣赏更甚,不住地夸她,又说若是遇到了不懂的只管来请教,长孙弦佩做着晚辈的姿态一一应下。
快要走出宫门时,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爹!爹!等等我啊!”
徐复州小跑过来还喘着气,“爹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叫我?”
两人一路上走得慢,现下徐复州赶上来了,长孙弦佩告辞道:“既然已到宫门,那晚辈就告辞了,伯父回去路上慢走。”
徐通汇微笑着点头。
徐复州冲长孙弦佩摆手道:“得空了我去找你。”
“好。”长孙弦佩也冲他摆摆手。
待长孙弦佩走出几步,徐通汇也带着徐复州走了。
从宫宴上回来,长孙弦佩沐浴一番,此时正披了件外衣坐在桌前。沐浴过后头发还有些湿,偶尔有水珠顺着发梢滴下几滴,侍女正拿着半干的巾帕轻轻擦拭。
门外许逐敲敲门,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进”,才推门进去。
“大人,狱中传来消息,季平今死了。”
长孙弦佩愣了几瞬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许逐道:“前日夜里。刑部问出了话就将人关在狱中,昨日早上狱卒去送饭才发现人已经撞墙死了。”
“知道了。”
许逐将消息送到拱手退下,长孙弦佩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帕,“我自己来,你也退下去休息吧。”
侍女应声福身,刚关上的门又“吱呀”一声响。
长孙弦佩用巾帕裹住湿发吸取其中的水分,门窗都关着,晚间风大起来,坐在屋中能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
长孙弦佩将巾帕上的水拧掉,顺着头发从上往下擦,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便将巾帕丢在桌上吹灭了灯。
昨夜还狂风大作,今日一起来外面倒是静悄悄的,阳光朗朗,院子中散落着落叶,脚踩在上面叶子会发出清脆的响声。靠椅上铺着一层软毛靠垫,长孙弦佩就窝在里面,不时翻动两下手里的书。
翻过一页,一张纸从书里滑落,长孙弦佩捡起来,发现那是以前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里面的在学宫时的作业,上面还有师长批改过的痕迹。
她忽然想起自己入学宫时也是这样一个季节,树叶都凋零了,自己就在这样的季节里摸索着,摸索书本上的字句,摸索学宫里每个人的宗族关系,但更多的是笨拙的摸索着自己的前路。
她七岁被带回丞相府,对阙都的一切事情都不知晓,苏丞相和林夫人待她极好,她感激的同时,想的更多的却是往后。那时的她尚不知道横亘在自己前面是什么,只知道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的更好。
她本无父无母。
外面许逐拿着扫帚清扫落叶,沙沙的声音透过一层板壁传进来,长孙弦佩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打开了门。
“大人,丞相府刚才来人说丞相请大人中午到丞相府一趟。”许逐见长孙弦佩开门出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长孙弦佩道:“那等你扫完落叶就过去。”
许逐听罢,加快了些速度继续扫落叶。
等早早到了丞相府里,长孙弦佩才听府里的侍从说苏无应带着苏翎昭钓鱼去了,林常湘对钓鱼的事没兴趣,就一个人坐在园中的亭子里缝补一件杏黄色外衫,阳光斜照下来,一半落到亭子的瞻檐上,一半铺散在她身上。
“舅母。”
林常湘让她坐到身边,将外衫上的歪歪扭扭凹凸不平的针脚指给她看,道:“你小妹贪玩,明明这么大的人了,却总是像长不大一样,让人不省心。她说是出去游学,不知道跑到哪个山沟里去玩了,衣服破了自己缝的像是蜈蚣爬过,还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长孙弦佩道:“下次这种缝衣服的事情舅母交给府中的侍女去做,省得舅母费心。”
“小孩子正是该玩的年纪,让人费点心也没什么,她在衣服上缝个蜈蚣我也乐得给她拆开重缝。”林常湘三两下把衣服上扎眼的蜈蚣拆除下来,又一针一线将衣服上的口子缝得平平整整。
缝着缝着,林常湘又拉她讲起早些年的事:“你舅父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个愣头青,在朝堂上都敢跟别人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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