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第 298 章

冬日初至,昆仑丘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雪。英招提着食篮走近狸子的洞穴,正欲轻声呼唤时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英招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查看,才走到洞口就看呆了。狸子侧卧于窝内,身下垫着陆吾送来的毛毯,看起来十分虚弱,似乎昏睡过去了,连英招到来也未曾察觉。她的肚腹已经瘪下去了,有几只毛发未干的小狸崽正挤在她的胸腹间你推我搡喝着奶。

狸子竟然无声无息地生了,还不止一只……英招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放下食篮,半蹲在一旁数起了小狸崽。英招仔细察看,一共五只,颜色各异,但统一的特征是身带虎文,胸脖间都有白色的毛发,想来这是类的特征。他蹑手蹑脚退出洞穴,本想让守护在狸子洞穴外的土蝼和钦原们去报信,往深一想这天寒地冻的,狸子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弱,不如把她们母子带到陆吾居所养到体力恢复再作打算,总得要让陆吾这个当爹的负点责任才行。

当陆吾巡山,恰好看到英招怀抱狸子,用毛毯包裹着五只小狸崽装在食篮里提着走进南门,他不禁惊呆了,开明也不例外。陆吾忙接过昏睡中的狸子快步走进里屋,将其安顿在温暖的床榻上。英招把食篮放在桌上,尚未开眼的小狸崽们蠕动着小小的身躯,“嘤嘤”叫着要找阿娘。接到消息的离朱火速赶来,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一窝小狸崽,两眼放光马上挨个把他们揉摸了一遍。

“哟,小黑沾得嘴边一圈奶渍,真是小脏狸……小灰身量最大,定是老大……小橘叫得最欢,声音也响亮……哎哎,小白勿要乱爬,掉下桌子受伤了可怎么好……狸崽中唯小花之爪为粉,其余皆黑,呀,小花花甚是乖巧……”

乌魁闻讯赶到时,正看到离朱捧着小狸崽们爱不释手,摸摸这个,亲亲那个,好不快活。“这、这就生了?”

“吾狸生狸崽,狸崽生狸孙,子子辈辈无穷匮也,昆仑丘永不乏狸。”离朱吸够了几只小狸崽,心满意足地把他们放回篮子里拢好毛毯。“勿使狸崽受冻。”

“姑姑,吾有一问。”一直打量着狸子和狸崽的英招开口了:“当初狸从肉囊出,今不见肉囊,是否仍存狸内?可有不妥?”

“毛虫母胎皆以胞衣所裹,羊水所护,幼崽出世则消。吾闻毛虫产子后将为新生儿除去胞衣,汝谓之肉囊应是狸为儿舔舐胎毛之时所食,于孕妇乃大补之物。”

“姑姑,此时何以助狸?”刚用热水为狸子擦拭干净身上血污的陆吾顾不上擦把汗,听到离朱在为英招解惑便顺势问道。

“待狸静养以恢复元气。幼崽看罢便还于狸,天性使然,狸自知如何为母。”离朱想想又道:“英招去寻些麦蓝子来,乌魁以赢鱼煮汤与狸,可乳幼崽。”

“好。”英招提起食篮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小狸崽们放回狸子身边。感应到母亲的气味,小狸崽们争先恐后把头埋进狸子的胸腹间,也不再叫唤了,吃奶的吃奶,睡觉的睡觉,场面十分温馨。

次日,狸子醒来后精神好些了,温柔地为孩子们舔起毛发来。当被问及为小狸崽取什么名字时,狸子不假思索回道:“以长幼为名。灰毛为长,为狸大;黑毛次之,为狸二;白毛随后,为狸三;尔后橘毛,为狸四;三花最末,为狸五。”

陆吾等人一时无语,离朱急道:“此等取名之法甚简,应慎度之!”

狸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狸才学浅薄,请姑姑赐教。”

“仅以长幼不足以辨狸崽,须加以毛色。”离朱正色道:“依勿之见,应为大灰、二黑、三白、四橘、五花,以狸为姓倒也未尝不可。”

姑姑是在说笑吧?乌魁闻言瞠目结舌,看着离朱认真的神色又觉得不该笑出来,只听得狸子附和道:“姑姑所言甚是,便以此为名吧!”

开什么玩笑!陆吾与英招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小名倒还无妨,若顶着这些名字,小狸崽们日后变成母狸该如何自处?还是先想好几个合适的名字等孩子们长大再换罢。

离朱坐在榻边叮嘱狸子一些日常保养和育儿事宜,陆吾和英招悄然退出居所,往北走去。“幸哉幸哉!天帝将吾等交由姑姑抚育时附有名录一本,否则姑姑随性而行……哈,人称昆仑丘之首九尾虎。”

“吾亦同感,槐江山之首白翼马。”

两人大笑,刚好走到北门,开明一脸疑惑:“何事大喜?”

“无事,感慨幸得天帝赐名罢了。”英招拍拍开明的肩膀,化为原形展翅往槐江山飞去,只留下一句:“吾且归去。九头虎,再会。”

开明稍愣:“似是姑姑行事之风,因何而起?”

“为狸崽取名。”陆吾转述方才之事,听得开明摇头苦笑。“姑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待吾等好好思索,再取正名吧!”

在狸子的喂养和大家的照顾下,小狸崽们很快便睁开了眼睛,会跑也会说话了,昆仑丘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阿娘,肚子饿饿,要喝奶奶。”

“出门前才喝过奶,这便又饿了?”

“阿娘抱抱!”

“阿娘忙着,寻阿爹阿叔和姑奶奶玩去!”

“阿娘何在?要阿娘……”

“嘘!再吵鱼都吓跑了,今晚阿娘没鱼吃就罚尔等没奶喝!”

“阿娘,阿娘!”……

有时候看着这堆小毛球只会跟在身后添乱,狸子也是恨得牙痒痒。到底是自己亲生的,看着孩子们懵懂的眼神,狸子只能默默把憋着的那口老血咽了下去。这群小家伙只有在喝奶和睡觉时才是最乖的,看来自己得做点什么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别再一天到晚黏在她身后嚷嚷个没完没了。狸子考虑了很多,决定从最实用的开始,便传授孩子们捕猎的技巧。

狸子将崽子们挨个锁喉困在怀内使出十连踹,狸崽们一个个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踹完五个崽后,狸子舒压不少,得意地问崽子们学会了没。崽子们生怕再挨上一轮踹,都哼哼唧唧地表示已经学会了,并小爪软趴地开始展示兄弟互踹给母亲看。陆吾等人看到后有些好笑却也没有阻止,离朱说这就是母亲在教授孩子捕猎,旁人不应插手。

无论狸子做了什么,狸崽们还是最喜欢跟在她后头晃悠,铺天盖地的“阿娘”吵得狸子都出现幻听了。有时明明把狸崽们安顿在金梧谷请离朱帮忙照看,身在别处的狸子似乎总能听到孩子们在喊自己,被英招笑话她已经不习惯身边冷清了。除却跟随在狸子身后的时间,狸崽们也重复着狸子小时候的经历,叼着陆吾的尾巴去巡山,挨个在开明的石像上留下足迹,排成一串趴在乌魁的尾巴上乘凉,在英招的调逗式耍弄下练习身法和技能,被离朱各种搓揉抚摸……万般宠爱下,狸崽们愈发活泼爱闹,就连土蝼和钦原见了这群小皮狸都得退避三舍。

“陆吾阿爹走慢些,三白跟不上了!”

“阿娘说英招阿爹武功很厉害,大灰能打得过吗?”

“嘟奶奶……呜呜,哥哥们欺负五花了!”

“开明阿爹,二黑够不着,再蹲低一点好不好?”

“乌魁阿叔可有好吃的?四橘饿了。”……

适逢始凤凰寿辰,天宫大排筵席为其祝寿,各族皆派遣代表赴宴道贺,凤凰一族更是倾巢而出。身为始凤凰的直系孙辈,离朱早早就备好寿礼,盛装出席寿宴。在几日前,她已唤来陆吾与乌魁,让乌魁代自己巡守一日。陆吾自是没有问题,请离朱安心赴宴,自己会处理好昆仑丘的事务。乌魁得离朱亲自托付这般重任,自是不敢怠慢。

始凤凰大寿于天下神仙妖兽乃至人族而言都是喜庆之事,各族都得按礼节向始凤凰贺寿。依照惯例,昆仑丘众神兽们一早就要正式拜见离朱,恭敬地请离朱代表昆仑丘一众向始凤凰祝寿。因着参加宴席的身份,离朱换上了凤族公主的装扮,端坐洞府宝座上接受昆仑丘诸神兽的朝拜。

狸子等一众小辈初次得见离朱这般正式装扮,对她身上的百鸟羽衣裙、凤首衔珠冠、千禽图玉扇等宝物啧啧称奇。乌魁也是首次见到离朱盛装打扮,气韵上与平素轻装随性的离朱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散发着正神的威严与凤凰血脉的尊贵气质,看得他心中悸动。

待离朱受礼完毕,陆吾上前扶着身着盛装不便大幅度动作的离朱走出山洞,与众神兽目送她腾云直上天宫。“恭请姑姑代吾等祝寿,愿始凤凰福寿齐天,永享安乐。”

伴随着一声声道贺从四面八方传入天宫宴席间,各路有资格入宴的宾客们也陆续通过昆仑丘上方的天门进入天宫。这场宴席从白天一直延续到入夜,觥筹交错、丝竹礼乐之声仍在昆仑丘上方回荡。

夜深了,乌魁辗转反侧未能成眠,闭眼满是离朱今日正装美貌,亦无法静心修炼。月上中天,这寿宴也该结束了吧,姑姑是否已经回来了?她会不会贪杯醉酒,是否已经睡下了呢?乌魁越想越不放心,还是决定悄悄到金梧谷看一眼。

夜幕下的金梧林静谧无声,偶尔闻得一两声虫鸣。离朱的洞府愈发近了,乌魁远远望见那边一片火光,像是燃起了篝火。这么晚了,难不成姑姑在宴席上没吃饱吗?大概率不会,她不是会亏待自己的性子,莫非是出什么事了?乌魁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金梧林的边缘隐约听到一阵水声及嬉笑声,是姑姑,还有其他男声……听着他们的对话,乌魁又惊又怒,只得强忍心性躲在金梧树后观望。

离朱洞府前有一个带瀑布的小湖泊,被离朱称为水池子,偶尔远行归来后会在此处稍作梳洗再进洞府。此时离朱与三名年轻男子池**浴,另一年轻男子仅在池边侍候。“久闻姑姑盛名,不得亲近,今得祖父荐见,姑姑果然风华绝代。”

离朱嗤笑:“吾年岁已大,尔等不委屈便好。”

“姑姑地位超然,法力高深,美靥如花,吾等心向往之,谈何委屈?姑姑不嫌吾等粗笨,于吾等已是天大的恩赐!”

“哟,汝此小孔雀甚是嘴甜,此等甜言蜜语姑姑爱听。”

“吾等甘愿随伺姑姑身侧。”

离朱嘴角的笑容愈发讽刺,瞧这等违心话说的,要不是被自家长辈逼着骑虎难下,他们这几个小辈会自愿来伺候自己这个凤族老公主?回想刚才天宫宴会上他们几个被当众引荐到自己面前时眼底的那抹不甘不愿之色,离朱暗自叹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明明是自己被迫接受这些“礼物”,在他族面前还得维护凤族尊严,不能在寿宴上败了老祖宗的兴,也不好驳了父兄的脸面,免得被他族笑话,就顺势演一场戏好了。“哈,尔等皆为乖巧孩儿,只是……金梧谷从不留宿外人,尔等可自行归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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