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在听到她说与墨卒一夜同在时,楚冰华赫然抬眼,定定地看着凡朝。
墨卒更是惊讶,因为他心知,凡朝在撒谎。
他们二人并未在一处,这只不过是凡朝为了帮他脱罪的托词。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委实没想到,在高贵的曦舞,居然还有人愿意为他一个无名小卒说话。
墨卒没有官职,所有人皆是看在墨青的面子上,才对他礼遇。
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背地里又是怎么不把他当一回事,墨卒自己清楚。
就连他的师傅,都未必把他放在心上。
而此刻,有个女孩,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甚至给他做保。
凡朝的诘问砸向那诬陷人的圆眼小子,人直接傻了。
他实在想不到,凡朝为何会帮墨卒说话。
但是凡朝他又惹不起,只能硬生生忍下这个闷亏。
本来他要就着这个事借题发挥的,好让神主将墨卒驱逐出曦舞,再也不能以助教的名义作威作福。
可没成想,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有凡朝做靠山。
圆眼小子无法,只得恨恨作罢。
此事结束,墨卒想要好好感谢凡朝,但他也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一直未找到机会。
更何况,那时的凡朝可是尊贵的朝朝殿下,多的是人上赶着示好,哪里轮得到他。
事后,一次偶遇,凡朝又见墨卒,忍不住打趣:“哎,墨卒,你说要是那次没有我给你做保,你岂不是就要卷铺盖滚蛋了?”
她说话一贯直白,墨卒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凡朝又道:“果然是你的性格。命运给你什么安排,你还真就接受?一点都不争?”
墨卒沉默良久,才苦涩地笑了一下:“殿下,身处墨卒这个位置,就算是想争,又能争到哪去?”
蚍蜉撼树,那不叫有勇有谋,那叫自不量力。
而此刻,往事里意气风发的少女和谨小慎微的少男如风般消散。
一百年后,时过境迁,昨日人已面目全非,站在永乐宫空旷的走廊里,墨卒听见那个曾经高贵的二殿下,带着讨好向他套近乎道——
“能让我再看看我娘亲种的树吗?”
她就要死了。
墨卒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在答应前,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您现在,还觉得命可以争吗?”
谁能想到,昔日高贵的神主养女,一朝沦为阶下囚。
他知道这话跟剜心似的,但他实在好奇。
听到这话,凡朝抬眼,认真地看着黑兜帽里墨卒的脸。
良久,她出口了,声音轻轻的,表情似有嘲弄:“嗐,不过是年轻时的玩笑话罢了。”
“这命运,又有谁能争的过呢。”
不知为何,听她这样说,墨卒感到一阵感伤。
不再耽搁,他押着凡朝,来到永乐宫后院。
金灿灿的瓦砾下,那颗她娘亲亲手栽种的大桃树花开得正旺。
遥遥看去,整个院子都好像沉浸在粉色的烟雾中。
墨卒带着她距离桃树三步远停下。
凡朝没有回头,上前两步,靠近桃树。
然后伸出一只手,像模像样地抚摸起树干。
她的眼睛微微往后斜了一点,瞥见墨卒仍静悄悄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防备。
她不打算硬来,凡朝心里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三脚猫功夫,连墨卒的袍角都摸不到。
她只能凭运气了。
凡朝手心轻轻地在树干上摩挲,似乎心中有千万柔情,实际上,眼睛仔细地在树冠中搜寻,一刻也没松懈。
时间紧迫,墨卒就在身边盯着,让她压力倍增。
天色昏暗下来,凡朝眼睛瞪得死紧,突然,在层层叠叠的树冠中找到了一丝蓝光。
是黑羽小鸟告诉过她的传送阵法!
这阵法光点实在太小,要不是事先有人告诉过她桃树里有东西,谅她再厉害也找不到。
越隐蔽的传送阵法,功力要求越高,所耗资金也越多。
凡朝心中惊异万分,能把阵法压缩成黄豆大小的,她实在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
阵法符文修炼与修仙不同,阵法修炼需要极高的天赋和悟性,若是没有天赋,面对修炼时千奇百怪的符文,压根无从下手。
举世皆知的阵修集大成者,非上代国师墨青莫属。
除了墨青外,凡朝实在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这样!
况且,就算是墨青,也不一定有压缩到绿豆大小的造诣。
那小鸟背后究竟是何许人也?
凡朝心念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快速思索着自己该如何爬上去,且不被墨卒察觉并阻拦。
不待一秒,她心中就有了主意。
“墨卒,让我摘一束桃枝吧,我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让母亲陪伴我。”
“如果可以,等我死后,能不能将这束我亲手摘的桃枝,插在我的坟上?”
说到这里,她眼角沁出了泪,又可怜兮兮道:“算了,姐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还能不能留我个全尸都不一定。”
说完这些,她直接窜上了树,以最快的速度往蓝点靠近。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靠近蓝点的那一刻,一阵仙风袭来,拦下了她的动作!
万千花瓣裹挟着一道淑雅袅袅的仙姿飞身而来,一只纤长素白的手摘下一朵桃花,插在了凡朝的鬓发间。
凡朝呆呆的看着她:“……姐姐。”
神灵越温柔地回视她,臂弯一抬,将她打横抱起,在花瓣漩涡中,飘摇落在了地面上。
等站定后,神灵越垂下一瞥,嘴角牵出温柔的笑意,告诉她:“怎么会呢,朝朝,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待一切结束,这永乐宫,就是你的长眠地。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而这桃树,将永远盛开。”
温柔刀最伤人心。
她亲爱的姐姐,要亲手取她的性命了。
————
降灾殿内。
戌时未到,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地面上原本为了捆住凡朝的锁灵缚已经擦除,换上了更为繁复诡谲的阵法。
原先那个栓凡朝的狗笼子不在了,不知是不是被丢掉了,笼子挪走后,显得殿内更加空旷。
往地面看去,两个纹路略微不同的阵法交叠纠缠在一起,两阵法眼相距大约两臂距离,整体呈圆形,粗红色线条像藤蔓一样往四周散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阵法错综复杂的纹路,盯久了,仿佛有生命一样,会自己转起来。
凡朝被固定在靠近里侧的阵法法眼上。
她被按着头盘腿坐下去,刚坐下去,就感觉整个人都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神主,您请。”墨卒示意另一处法眼。
神灵越在墨卒的请示下,盘腿坐了下去,与凡朝遥遥相对。
戌时将至,事情已成定局,真到了这一刻,凡朝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有千根针在穿刺,撕扯。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世界上真的有那么荒谬的事?
凡朝不知道墨卒要怎么做,才能将她身体里的神力换回神灵越身上。
有关神力的一切,乃神氏究极秘辛,即使凡朝曾经贵为二殿下,也未曾耳闻。
神灵越温柔地盘坐在她对面,眼神轻缓,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凡朝一时语塞。
这是事情发生后的百年来,神灵越第一次这么平静的看着她。
没有责怪,没有愤怒。
她仿佛能透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灵越,看见一百年前那个真心爱她的姐姐。
“姐……”
凡朝还想说什么,只见墨卒冷不丁出声打断:“陛下,戌时了。”
神灵越羽扇般的长睫垂了下来,轻飘飘回复道:“开始吧。”
墨卒得令,跪伏于两阵法之间,大喝一声,将蕴满灵气的双掌用力拍向地面。
刹那间,阵法就像被钥匙激活了,从外围迸发出道道红光,凡朝感觉从法眼里传来阵阵透骨的寒气,这气息里仿佛夹杂着无数怨恨、痛苦、凄苦的情绪。
紧接着,神灵越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二人面对着面,十指指尖相对,神灵越眉头压低,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
凡朝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她感觉在神灵越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沸腾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抽离出来,飞速涌入指尖。
凡朝似乎都能听到血液在自己体内“梭梭”流动的声响,因为这种异动,她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开始发烫。
很快,一抹鲜红的血液从凡朝的体内流出,顺着二人相对的指尖,争先恐后地涌入神灵越的身体。
凡朝惊地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在干什么了——
他们在换血!
他们要把她体内的血换到神灵越的身体里去!
凡朝惊骇无比,瞬间起了无数个疑惑,为什么换血可以达到神力交换?
难道神力都藏在她的血里?
如此一来,她突然想到,之前撑花有说过,有次遇险,撑花已经不敌,而她又正好陷入昏迷中,最后是她身体里飞溅出来的血液杀了褐鬼,救了她俩一命。
凡朝又联想到更早的时候,在她封闭五感的那一百年中,神灵越没少放她的血当洗澡水。
她总不可能纯为了折磨凡朝才放血的,肯定有别的原因。
凡朝委实没想到,神力竟然是寄存在她的血上的!
还不等她多想,下一秒,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
这下不只是皮肤血管发热,她感觉整个人都发烫起来,血液不再是血,像是一锅刚烧开的沸水,在体内疯狂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身体各个器官都传来一种阻塞感,好像没了血液的链接,已经不会动了一样。
她疼到面目扭曲,疼到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她分神向神灵越看去,显然对方也不好受。
一个输出,一个输入,神灵越强行将另外一个人的血液灌输进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被撑爆了。
但她仍不放弃,牢牢地抵住凡朝的指尖,她一定要获得神力,哪怕付出血管爆破而死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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