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发车。

天池主峰是长白山冰雪拉力赛的最后一个赛段。

这个赛段娜娜给的任务是再追一辆车,追到第二名。

视野很差,风吹雪,比暴雪要难开得多。因为在车速很快的情况下,风吹雪不仅伤害前挡风玻璃,还会影响轮胎抓地力。

尤其是过急弯,四驱赛车如果四个轮子的抓地力不一样,那非常有可能看似路况正常,但就是会侧滑。

“过弯慢点。”钟溯第三个弯这么说了。

夏千沉是真的不想减速过弯,但他不想也没办法,不止他一辆车这样,大家都憋屈。

“我真是……”夏千沉这车速,“这风什么时候能消停点,刚才绝对有只松鼠被刮过来了。”

“刚才那个棕黄色的球状物应该是锥栗。”钟溯说,“不重要,前50米右5,路窄树多,慢点过。”

赛车手最讨厌听见的指挥:慢点过、收油门,和不行倒一把吧。

“……”钟溯叹气,“不行倒一把吧。”

弯实在是太窄,又不能漂移,夏千沉跑五年赛车,距离上次在弯道里倒车已经过去两年了。

终于熬过了大风路段,随之而来的是天池雾气横流,由于昨夜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九度,凝结在天池上方的蒸汽被风送入山野。

这如同仙境的一切在赛车手看来,如同哮喘病人置身于漫天的柳絮。

“钟溯。”夏千沉叫他,“雾太大了,盲开了,出事了去地下别怪我啊。”

“好说,前60米一个右4,紧接左5。”钟溯报路,“这个左5很窄,你退挡摸着过。”

所谓摸着过,就是自己去试,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可能必须得车轮有一半悬着了,才能知道,这个弯的极限在这里。

夏千沉很信任他,或许是前一晚在钟溯被窝里过了非常温暖的一夜,也可能是这样的原始森林,小仓房里的小锅炉,和外面的狂风肆虐,显得那个小仓房格外温馨。

如同风雪中的小木屋,燃着壁炉,相依为命。

事实上,昨晚没有相依为命,今天在赛道上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妈的。”夏千沉骂了一句,“你感觉到没。”

副驾驶的钟溯差点心跳漏了一拍,“感受到了。”

这个左5弯,如果放在平时,夏千沉甚至可以不用太思考,靠肌肉记忆过去。但视野极差的情况下,真的是人坐在车里,探着过。

钟溯的确有一瞬间被吓到,因为刚才夏千沉的右前轮再向前一寸,或是夏千沉手刹拉慢半拍,现在他们已经在坡上翻滚了。

依靠手刹的制动和紧急反打方向救车,夏千沉成功过了这个凶险无比的低能见度悬崖弯。

天池主峰赛段只有三十多公里。但非常多回头弯,海拔落差千米,不仅需要绝对的驾驶技术,更需要赛车手和领航员有能扛的体质。所以钟溯说他绝对不能感冒。

“你还好吗?”钟溯问,“别怕,前左回头弯,你试着高速过,前面没有悬崖,我们试试高速过弯的可行性。”

夏千沉也正有此意,嗯了一声。

然而他这一“嗯”,让钟溯误以为他局促不安。

“千沉,这个弯可以高速过,最差的结果只是冲出去。”

“靠。”夏千沉进到5挡,“你不会以为我在怕吧。”

说完,只听一声美妙的引擎轰鸣,深油门带来的动力让这辆赛车终于结束前半段憋屈的,说是蠕动也不过分的速度。

夏千沉没有高速过这个左回头弯。

夏千沉选择起漂。

冰雪路面,雪地胎,四驱。这三个元素注定了天池主峰赛段无法漂移。

偏偏这个赛段的回头弯很多,不想办法漂起来,那就落后。但实力不够强行起漂,那就出事故。

赛事方的吊车就在这几个回头弯等着,因为一旦滚下坡,只能靠吊车营救。

夏千沉知道,这三个要素要漂一个回头弯必须非常谨慎。雪地胎后轮挠不起地,那就烧胎,烧起来漂过去。

只要油门控制得好,方向敢打,四驱一样可以引发钟摆起漂。

赛车完全不隔音,因为要减少重量,隔音这种没用的东西不会去做。所以车里的两个人即使戴着头套头盔,依然能听见轮胎和冰面摩擦的声音。

如果有个「大自然敬畏值排行榜」,那么上榜前十的人里,绝对有拉力赛车手的位置。

冲出赛道的时候最可怕的是什么,是撞树?撞墙?撞山?

最可怕的是,什么都撞不到。

长白山天池主峰赛段就是这样,如果在这里冲出赛道,那么大概率就是什么都撞不到,直接进行一个一分钟起步的翻滚。

而拉力赛里的“赛道”也只是赛事方给你指的一条上山路罢了。

“漂亮。”

“过奖。”

完美漂移回头弯,在横向浓雾气流的干扰下,在冰雪路面,真不算过奖。

夏千沉这样的车手,胆识与车技并驾齐驱,不愧被业内评价为“为赛道而生”。

俗,但没有什么比这更合适的了。

-

从二道白河镇发65辆车上长白山。

SS1和SS2超短沙石路后,剩余车辆59,SS3、SS4西坡后,剩余车辆24,SS5天池主峰后,剩余车辆……10。

有14辆车在天池赛段退赛,有些是车损严重,有些是领航员和车手达成一致,决定不在恶劣天气涉险。

长白山冰雪拉力赛,是本年度赛季的第一站,前十名获得站点积分,很多人决定放弃,多半是觉得积分在后面还可以追。

所以很微妙的,恰好这跑完全程的十辆车,全部获得积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咬咬牙坚持下来,就赢了。

这也是夏千沉喜欢拉力赛的原因之一,它是世界上少有的,真实有概率存在“坚持到终点就是胜利”这个说法的事情。

因为很多赛段,那些很强的对手,那些拿过什么什么奖项的赛车手,就是少了点毅力。在拉力赛里,“坚持到终点”,真的有可能就是实质的“胜利”,而不是精神胜利。

冲过终点线,夏千沉偏头,零下二十几度两个满头大汗的人相视一笑。

“还行吧。”夏千沉说。

“何止啊。”钟溯回答。

颁奖仪式在二道白河镇,但对他们来说,眼前的风景就是奖励。

夏千沉摘掉头盔头套,和钟溯绕到车前对了一下拳头。

深冬的长白山非常美,很默契的,两个人都没有拍照。就这么站在雪和泥混着的地面,望着远处的天池,远处的山脊。

雾凇奇观在这里只是常态,山巅的空气非常冷,两个人的吐息频率差不多,同时呼气时呼出一口白雾。

这么傻站了一会儿,夏千沉说:“好冷啊。”

“走吧。”钟溯拍拍他后背,“回去了。”

夏千沉转过身,拍拍赛车引擎盖上的泥尘,眼神温柔地看着它。

“发车的时候你说……大工给这辆车换的配件,都是我以前开报废的车里留下来的?”

钟溯跟过来,嗯了声,“新配件不敢贸然上,道路情况太复杂,而且……”领航员没有赛车手套,钟溯弯下腰,掌心盖在温度还没降下来的引擎盖上,“……你相信机器有灵魂吗?”

这是个非常中二的问题,向非常中二的青年提出来。

夏千沉倏地一笑,“你这个问题,如果问十八岁的我,我会非常坚定地回答你,机器一定有灵魂。”

“那么二十二岁的你呢?”钟溯问。

青年挂着好看的笑容,“我会更加坚定地告诉你,机器有灵魂。”

赛季第一站圆满结束,07号车,是本届长白山冰雪拉力赛的站点冠军。

返程二道白河镇的路上,夏千沉驾驶赛事方的勘路车,钟溯坐他副驾驶。

其他车手这时候都靠在车里睡成一片了,单单严重晕车的夏千沉亲自开车。钟溯在副驾驶没事做,就折腾起中控的蓝牙,连上自己的手机,搜到夏千沉的BGM,开始播放。

一听前奏夏千沉就知道是哪首歌,苦笑,“现在放有什么用,又不在赛道上。”

“补一下。”钟溯说。

车队缓慢地下山,前面有安全车带路,他们在车队中间,只要跟车就行。

隆冬里太阳西沉,夜色在驱赶他们离开长白山。

两个人在车里东扯西聊。

“所以夏主任很不喜欢你开赛车。”钟溯说,“是觉得太危险了吗?”

“对啊。”夏千沉说,“她是外科医生嘛。”

钟溯点点头,“嗯,很能理解。”

钟溯把那你爸爸怎么看呢这句话咽了回去。

人都有一些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想别人去问的事情。钟溯没有避开得很刻意,而是笑笑,接着说:“对了,夏主任买那辆Taycan的时候,你没阻止她吗?”

“可别提了。”夏千沉的思维立刻被勾过去,“当时我妈要买车,我帮她选了半个月,从性能动力外观,到性价比安全程度和油耗量,给她推荐了不下十款,她最后居然买了台纯电动的,甚至不是油电混合!”

“你懂吗?”夏千沉问。

“你明白吧?”夏千沉追问。

“你能理解吧?”夏千沉继续问。

钟溯重重地点头,含笑说:“能,但是环保呀,节能减排呀。”

毕竟是医生,对这样的职业钟溯保有非常高的敬意。

“但是……”夏千沉左手扶方向盘,路比较好走了,前车加速,所以他右手也进一挡跟车,“但她都选择保时捷了,居然在保时捷里挑了Taycan?”

对于赛车手而言,保时捷里买Taycan,无异于走进麦当劳点了份苹果片。

“Taycan……”钟溯努力地在大脑里搜索,这辆车有什么可以夸奖的地方,“……对不起。”

夏千沉扶着换挡杆的手一抬,“不必,不是你的问题。”

回到二道白河镇时,天已经黑透。

还是来时的酒店,停好车下车后,钟溯走到他身边,“拥抱一下吧,我们第一个站点冠军。”

夏千沉在路灯下,眼睫铺成一个漂亮的扇形阴影,落在他雪白的下眼睑。

夏千沉走过去,拥抱了他的领航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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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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