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有潺潺的流水声传入耳朵。
李初宁猛地睁开眼，从地上坐起。
然后怔住了。
眼前是一个由黑白灰三种色调组成的世界。
黑色的瀑布泊泊而下，汇入同色的潭水。灰色的雾气弥漫，填充着这方世界余下的底色。
只有自己是白色的，通体雪白，还泛着荧光。
“有人吗？”她的声音远远的飘出去，等了很久，没有回应。
李初宁干脆站起来，咬咬牙，一头裁进浓浓的灰雾中。
她在雾里走了很久，每次抬起头，都是黑色的瀑布黑色的水潭，永远一成不变的景色。
直到她踢到什么东西，她伸出手去摸索。指腹下是坚硬而粗粝的触感，应该是一块石头，还刻了字……
一阵劲风飘忽而至，吹散面前的浓雾。
那是一方黑色墓碑，上面镌刻着出生和死亡时间，以及逝者的名字。
是她的墓碑。
李初宁噔噔后退两步，嘴唇剧烈颤抖。
是的，她死了。
在工厂放置着焚化炉的房间，死于突如其来的卡材污染。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颇有点万念俱灰。
上辈子加班猝死也就算了，本以为这辈子可以好好活着，谁知道半个月不到又完蛋了。
活着真难。
“哒哒哒。”是指针走动的轻微响声，在这死寂的世界里份外清晰。
她佩戴的腕表的表盘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指针与时针在零点交叠，并开始逆时针走动。
视野远一点的地方，黑色水潭第一次出现黑色以外的颜色。浑浊的红色宛若滴落墨水瓶的朱砂，缓慢扩散。
一笔一划，出现两行红字。
【完成以下题目，可以获得奖励，离开此地。】
【是否开始答题？】
李初宁心底轻颤，离开这里，是指复活吗？
“开始答题！”
话音落下，她四周一直萦绕不去的灰雾散开，露出地面密密麻麻堆放的卡材。
【规定时间内，用一百零八份材料制作二十五张空白卡牌。】
李初宁眼前一黑，别说二十五张，她一张也做不出来好吗？
“换一道试题可以吗？”李初宁施展浑身解数，用上最可怜巴巴的的语气：“做不到，真做不到。”
黑潭的红字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对方忽然变成聋子。
“……”不得已，李初宁只好凑到那堆卡材面前，宛如高度脸盲症，努力去辨认里面有没有认识的面孔。
还真有！魔鬼叶，根据书上介绍，它的叶脉研磨成汁水，可以增强白卡的韧性，提升制作成功率。
再翻一翻，毒角犀的皮肤，深潜鲨的骨线，勉强凑出一张白板卡的素材。
隔壁就放着黑色操作台和处理仪器，李初宁上手操作，吭哧吭哧剔除毒角犀的毒囊，鞣制皮革，再拆出深潜鲨的骨线，用来缝制皮革开口，最后倒入魔鬼叶脉的汁液。
尽管动作笨拙得令人发指，裁剪的时候还差点剪掉自己的指头，好歹是鼓捣出一张卡牌来。
她人生的第一张卡牌！
黑潭随即出现几行血字。
制作卡牌：1
合格卡牌：0
李初宁：？？？
【规定时间已到，本次答题失败。】
【胜败乃兵家常事，别气馁，再接再厉。】
……谢谢鼓励？
浓雾重新聚拢，覆盖住一百零八份卡材。余下李初宁的不合格卡牌，孤零零地遗弃在地面。
再抬头看，黑潭的血字已经消失殆尽，世界重归黑白灰三种色彩。
腕表的表盘也恢复正常，时针与分针停止走动，定格在六点。
看来答题时间满打满算，就是六个小时。
很好，她做一张不合格的白卡，就耗尽了所有答题时间。
更别提那堆卡材里面，她能辨认出来名字，并知晓制作方法的，就那么凤毛麟角的几种。
“这样我永远也完成不了试题。”李初宁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设计测试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总不能是把我困死在这里。”
一股阴冷的风盘旋着刮过她身体，黑潭上重新浮现血色文字。
【到水里看看，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李初宁试探着把手伸入水潭，漆黑无光的水漫上她的皮肤，带走所有体温。
她咬牙抵抗蚀骨的寒冷，手心突然一沉，似乎多出了什么。
她慢慢把手抽离水面，只见掌心躺着一本砖块厚的硬皮书，正是《常见卡材图鉴》。
那书刚离开水面的时候轻若无物，仿佛只是一道投影，却在接触到陆地的一刻，重新拥有质感和重量。
李初宁大喜过望，刚刚她把手浸入黑水潭，心里想的正是这本书。
看来这片水域能投影她想要的东西。
李初宁又陆续从黑水潭拉出十几本书，甚至乎自家厂房的卡材。
来回尝试几次以后，她更新了投影规则：需要自己见过并有一定了解的东西，才能成功投影。
而且有体积限制，太大太重的，例如那个焚化炉，她就弄不出来。
生物也不行。她试过投影孟涛，让他去制作白卡。
没成功，这里的意志不让她卡BUG。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用一成不变来形容，持续的学习和反复练习，并没有让她焦躁，反而让她生出微妙的熟悉感。
恍惚间她回到上辈子刚接手公司大项目那段日子，她领着算法部的新人，没日没夜地出方案，开会讨论，推翻方案，再重新设计方案，直到拿出一个让甲方满意的结果。
时间在这方世界失去意义。腕表在答题以外就是一个摆设，她只能把每次答题出现视作一天结束。
迄今为止，答题已经出现过九十二次。而李初宁手头上的《常见卡材图鉴》也早已倒背如流。
感谢原主，她办公室里那堵三米高的书墙在此刻派上极大用场，成为李初宁闯关答题的理论来源。
她已经能在规定时间内制作二十张白卡，并把卡牌合格率稳定在85％。
成功似乎理她越来越近，最近却止步不前。
一百零八份卡材已经消耗掉大半，剩下二十一份材料却无论如何也花不出去。
太陌生了，也不知道黑潭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李初宁把三米高的书墙都翻烂了，也没找到对应的卡材信息。
对卡材特性一无所知，就别妄想着能加工制作成白卡。
李初宁努力回想，外界是如何对付一份全然陌生的卡材？
是了，因为未知卡材可能携带严重污染，一般都要上交内城，由中央研究院统一处理。
李初宁麻了。
她不信这个邪，把书翻得哗哗作响，终于在某本介绍制卡历史的书籍里找到灵感。
在灾厄卡牌研究刚起步的阶段，制卡师会用自己的精神丝线对未知卡材进行扫描，以直观地获取卡材信息。
这种方法在后世被大力批判，皆因潜在巨大风险。
假若卡材有强大污染性，在未经过处理之下，直接用精神丝线接触，无异于自寻死路。
甚至历史上还有因此而爆发的大规模污染物事件。
李初宁撇撇嘴，特光棍地想，她一个死人，再污染还能咋滴？
她扒拉着原主破破烂烂的记忆，翻出精神丝线的使用方法。
眼睛阖上又睁开，摊开双掌，十根指头的尖尖出现细如蜘蛛丝的光线，白莹莹的，在空中颤颤悠悠。
这就是她精神丝线的具象了。
小心翼翼控制着这些细丝，对面前一份材料进行扫描。几遍以后，卡材的轮廓逐渐在她脑海中搭建，从二维到三维，越是扫描下去，细节就越丰富。
她逐渐知悉了这份材料的形状，气味，适宜的温度等等。
这个方法的优点很明显，因为是从底层逻辑去理解材料，她对材料的掌握更全面和透彻。这是最先进的卡材鉴别仪器也比不上的。
但是弊端也很突出，她需要消耗海量的卡材进行反复练习。
也幸亏是在这里，要放在外界，便是她这个卡牌商行的老板，也不敢说如此挥霍材料。
这根本就是拿钱烧着去换经验值啊！
扫描失败是家常便饭，李初宁一次又一次操作着丝线，又一遍再一遍地失败。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其它生物，连个可以供分心的东西都没有。
到后面李初宁只是机械地动作，目光呆滞，精神丝线在她指尖延伸而出，却是灵活如皎皎白蛇。
在她身后，黑水潭的答题信息在飞速更新。
制作卡牌：23
合格卡牌：20
制作卡牌：27
合格卡牌：23
李初宁呆滞的眼神突然一动，手下这份卡材——不对劲！
这是一种半固态的材料，类似上辈子的果冻，紫红色，只有半个巴掌大。
精神丝线从它表层拂过，正要获取信息，它跳起来就跑！
丫竟然是活的！会逃！
李初宁的火气都给勾了出来，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么久，就是泥塑人也要闹出神经病。
“别跑啊！混蛋！”
“果冻”左冲右突，就是不愿意与精神丝线接触。
李初宁太阳穴火烫火烫，像插了烧红的铁砧，连带着脑髓也被搅和成浆糊。
她的精神丝线在中途劈了叉，从原来的直线分岔出去，兵分五路，向着“果冻”围剿。
一下子就把卡材牢牢困在其中。
“跑啊。这会儿怎么不跑了。”
或许是精神丝线一分为五的缘故，反馈回来的信息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更迅猛和清晰。
就像开了五倍速观影。
太阳穴的灼痛已经消失，她只觉神清目明，状态再好也没有了。
很好！答题继续！
处理完“果冻”，她仿佛突然开窍，后面的制卡变得丝滑无比。
本来制作二十五张白卡就算完成题目，李初宁疯魔般继续操作。
当血红色表盘上的时针定格在六点，答题结果也统计出来。
制作卡牌：37
合格卡牌：33
她竟然超额制作了八张白卡！
【答题成功，发放奖励】
黑潭内突然刮起一股怪风，吹得她眯起了双眼。
……
工厂门前，孟涛正口水飞溅地朝闹事工人们比划：“我们的新老板是个大小姐，她会吃会穿会玩，唯独不会制卡……”
在孟涛嗡嗡的声音里，原本静立的李初宁身形微微一颤，眼里露出别样的神采。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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