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峡
雍州守军的玄铁重甲在雪地上碾出深痕，晏寒舟指尖凝出三寸金光。他认出为首将领眉骨处的刀疤——那是判官镜中二十年后的魔修左使，曾用十万生魂炼化噬心蛊。
“末将周焕，奉旨迎太子殿下回朝！”
声如洪钟的唱喝震落檐上积雪。晏寒舟按住萧明稷颤抖的肩，目光扫过周焕颈甲下若隐若现的紫斑。那斑纹形状与副将赵青后颈的巫蛊印记，似并蒂双生的曼陀罗。
“有劳周将军。”少年太子捧着暖炉的手指微微发白，“只是顾将军重伤未愈，可否...”
“殿下。”晏寒舟突然截断话头，将少年往后轻推半步，“雍州路险，请允臣先行探路。”
锁魂钉在灵台发出尖锐蜂鸣，他看见周焕藏在披风下的右手正扣着淬毒袖箭。当阴云遮住最后一缕天光时，三百弩手会从落雁峡两侧倾泻箭雨，带着瘟疫的箭镞将刺穿太子銮驾。
周焕咧嘴露出森白牙齿：“顾将军这是信不过我等？”玄铁护腕撞击胸甲发出闷响，惊起林间寒鸦。
萧明稷忽然抓住晏寒舟的袖角。隔着染血的绷带，少年掌心符咒泛起微光：“顾卿的手...在流血。”
“无妨。”晏寒舟翻腕握住太子指尖，借转身之机将玉珏塞进他袖袋，“请殿下将此物交给太傅。”触感温润的玉石内侧，刻着半阙《破阵子》——正是太傅当年赠予顾寒舟的拜将词。
马蹄声骤起，晏寒舟凌空抓住周焕射来的袖箭。腐臭的毒液在金光中蒸腾成青烟，他看见雍州军阵后方升起的狼烟，与判官镜中冰河谷埋伏的讯号如出一辙。
“带殿下从东侧兽道走！”银刀劈开迎面而来的箭雨，晏寒舟撞进周焕怀中，刀柄重重击向其肋下三寸。甲胄碎裂声混着黑血喷溅，紫斑下钻出的蛊虫在雪地上疯狂扭动。
萧明稷的惊呼被狂风撕碎。
赵青拽着太子滚下斜坡，二十轻骑用肉身筑起人墙。晏寒舟旋身斩落三支暗箭，后心突然传来剧痛——本该昏迷的周焕竟徒手穿透铁甲，指尖漆黑的骨刺正滴落腐液。
“将军可知...”叛将喉间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太傅半月前就吊死在诏狱了？”
锁魂钉轰然震动，晏寒舟呕出的黑血中夹杂着内脏碎块。他看见水镜中太傅悬梁的身影，白发垂在诏书血渍上方，脚边散落着半块凤凰纹玉珏。
“不可能！”萧明稷的哭喊从谷底传来，“出征前太傅还教我批阅奏章...”
周焕的骨刺又深入半寸，晏寒舟反手将银刀捅进对方咽喉。功德珠在腕间接连灰灭三颗，他听见自己肋骨在蛊毒侵蚀下断裂的脆响。
“快...走...”他朝谷底嘶吼，掌心金光化作利刃劈开山岩。积雪裹着巨石轰然坠落，将追兵截断在隘口。
赵青背着太子在兽道狂奔，忽然感觉颈后刺痛。昨日将军划在他皮肤上的血符正在发烫，瘟疫患者的嚎叫在记忆深处复苏。他瞥见冰面上倒影——自己瞳孔已泛起血红。
“赵参将？”亲兵惊恐地勒马，“你的眼睛...”
银光闪过，头颅飞起的刹那，赵青看清冰面上的魔纹。最后意识里，他死死咬住刺向太子的刀锋，任凭蛊虫从七窍钻出。
“赵青！”
萧明稷的悲鸣惊起夜枭。晏寒舟从崖顶跃下时，看见少年抱着无头尸身发抖，玉冠跌落冰潭，眼尾泪痣红得泣血。
“别看。”他用手蒙住太子双眼，腕间功德珠已灰灭过半，“我们得在天黑前穿过落雁峡。”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他们在废弃山神庙歇下脚。晏寒舟用银刀剜出肩甲下的蛊虫，火光映亮伤口中蠕动的黑色肉芽。萧明稷突然撕开内衫下摆：“我帮将军包扎。”
“别碰！”晏寒舟攥住少年手腕，功德金光在触及瘟疫印记时骤然黯淡，“殿下可知...太傅赠我的玉珏从何而来？”
少年怔忡摇头，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如鬼魅。晏寒舟从怀中取出染血的半阙《破阵子》，字迹在火舌舔舐下显影成密文——竟是前朝皇陵的机关图。
“二十年前西戎国师盗走皇室秘宝，太傅穷尽半生追寻...”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机关图边缘，“此物关乎天下气运，殿下务必亲手交给...”
“我不要！”萧明稷突然抢过玉珏砸向神像，“你们都骗我！太傅说顾家军战无不胜，赵青说会教我骑射，现在连你都...”
碎裂声在庙宇回荡。晏寒舟看着滚落脚边的玉石，内侧显露出暗格中藏着的鲛人泪——这正是判官镜中魔尊弑神用的至邪之物。
“小心！”
他突然扑倒少年，三支毒箭擦着发梢钉入供桌。山神像后转出黑袍祭司，手中骨笛吹出的调子让萧明稷痛苦蜷缩。
“多亏小太子摔碎封印。”祭司的官话带着黏腻笑意，“就让这鲛人泪，送你们师徒俩...”
银刀贯喉的刹那，晏寒舟看见祭司颈间的紫斑绽开成曼陀罗。黑血喷溅在萧明稷脸上时，少年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额间浮现出与玉珏相同的凤凰纹。
“别看。”晏寒舟遮住少年双眼的手掌被魔纹灼伤，“殿下别看，臣会处理...”
剧痛突然从心口炸开。他低头看见萧明稷手中的匕首，正是太傅当年所赠的防身短刃。少年脸上魔纹疯长，声音却带着哭腔：“顾卿，我控制不住...”
锁魂钉应声裂开第五道封印。晏寒舟握住少年持刃的手缓缓抽出匕首，血珠滴在鲛人泪上发出厉鬼尖啸。他蘸着心口血在萧明稷眉心画下梵文，功德珠接连爆碎七颗。
“睡吧。”他劈晕堕魔的少年，用绷带将两人手腕牢牢缚住，“等出了落雁峡...”
破庙外忽然亮起万千火把。周焕无头的躯体持斧而立，颈腔中钻出的蛊虫正编织成新的头颅。晏寒舟看着所剩无几的功德珠，忽然轻笑一声扯断珠串。
“天道。”他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将最后三颗金珠按进心口，“这局，我赌赢了。”
金光冲霄的刹那，千里外天罪台的冰柱轰然坍塌。审判者捏碎浮现裂痕的水镜，指尖冰曼陀罗片片凋零：“居然用功德珠强破第五重封印...晏寒舟，你究竟看到了多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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