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药汁泼在雪地上时,苏锦婳听见自己右肩胛骨传来灼烧的脆响。粗麻布料下,凰形胎记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将落在肩头的雪粒子蒸成白雾。
“苏姑娘!东三棚那边又抬来七个!”
杂役的喊声混着铜锣声刺破暮色。她将捣碎的艾草倒进沸水,在蒸腾的热气里,她忽然瞥见药罐倒影中浮现的青衣人影——那是昨夜梦里的白发老者,掌心托着半枚染血的玉珏。
“咳血的搁左边,起疹子的放竹棚...”她嗓音沙哑地指挥着,腕间银镯滑落袖口,“悬壶”二字在火光中忽明忽暗。这是三日前在破庙捡到的,镯子缠着半幅《千金方》,笔迹熟悉得令人心悸。
药棚突然安静下来。流民们自发让出通路,十几个黑袍人抬着朱漆棺椁停在丈外。为首的老妪杵着蛇头杖,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她右肩:“那容氏余孽,竟是藏在此处...”
苏锦婳后退半步,药杵“当啷”落地。老妪枯爪般的五指间悬着串骨铃,与梦中老者腰间那串一模一样。胎记骤然灼痛,她看见棺椁缝隙渗出的黑雾凝成鬼手,正抓向最近的女童。
“阿囡躲开!”
银针破空钉入棺盖的刹那,黑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苏锦婳旋身将女童护在身后,腕间银镯突然迸发青光,映出棺椁内蠕动的蛊虫——每只虫豸背上都生着人脸,赫然是半月前失踪的流民。
“西戎巫祝也配称医者?”她碾碎艾草掷向空中,药粉遇风燃成碧火,“用活人饲蛊,你们不怕遭天谴么?”
老妪嘶声大笑,骨铃震落篷顶积雪:“小丫头可知,你养的这些药材...”蛇头杖指向药柜,“用的可都是乱葬岗的尸水!”
流民哗然。壮汉掀翻药罐的手却在触及苏锦婳衣袖时僵住——少女右肩红光暴涨,凰翼虚影扫过之处,尸蛊尽数化为飞灰。
“是...是凰火纹!”老妪惊恐后退,“容氏竟还有身负...”
破空箭矢打断嘶吼。玄铁箭镞穿透老妪心口时,苏锦婳看见林间闪过雍州军的旗号。混乱中有人拽住她手腕:“跟我走!”
皂角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黑袍男子戴着青鬼面具,掌心紫斑与她腕间银镯发出共鸣:“太傅在天之灵,可不是让你来送死的。”
地窖油灯亮起,苏锦婳瞳孔骤缩。墙壁挂满熟悉字迹的医案,砚台压着的正是梦中老者的画像——右下角题着“吾徒锦婳亲启”。
“这是太傅最后送出的密件。”男子摘下面具,露出烧伤纵横的脸,“三年前他从诏狱救我出来时就说,若见凰火现世...”
瓷瓶突然在柜顶炸裂。苏锦婳看着滚落脚边的解药,瓶身编号与瘟疫爆发当夜将军府遗失的那批完全一致。记忆如开闸洪水——她根本不是什么流落民间的孤女,而是太傅藏在瘟疫中的最后杀招。
“你是顾家军暗桩。”她按住狂跳的太阳穴,“那将军他...”
“将军还活着。”男子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箭疤泛着金芒,“但恐怕撑不过七日了。”烛火爆裂声里,他指向东侧山峦,“今夜子时,姑娘带着这个去落雁峡。”
染血的青铜钥匙被塞入掌心,苏锦婳还未开口,地窖突然剧烈震颤,药柜轰然倒塌,露出暗格中冰封的琉璃匣——里面躺着半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太傅的...续命蛊?”她踉跄着抚过冰面,泪水砸在琉璃上溅起涟漪。蛊心表面密布的金丝脉络,正是她这三年试过的第三百二十一种针灸走穴法。
男子突然呕出黑血,皮肤下窜动的蛊虫顶起无数肉瘤:“噬心蛊母醒了...快去皇陵...”他撞开暗门将苏锦婳推入密道,“记住,见到将军时一定要...”
爆炸声吞没尾音。苏锦婳在烟尘弥漫的密道狂奔,胎记的灼痛逐渐蔓延至心口。她终于想起银镯内侧被刻意磨平的字迹,是太傅最常写的“仁”字。
密道尽头的水帘后,冲天火光映亮断崖。苏锦婳扒开荆棘的刹那,呼吸骤停——血泊中的银甲将军单手抱着昏迷少年,另一手持断剑撑地,周身插满的箭矢随呼吸震颤如刺猬。
萧明稷突然在晏寒舟怀中抽搐,魔纹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疯狂蔓延。苏锦婳右肩红光暴涨,太傅种在她识海中的金蚕蛊破体而出,直扑少年心口。
“别碰他!”
晏寒舟挥剑斩落金蚕,反噬的力道震碎最后半副银甲。苏锦婳看着没入岩壁仍在扭动的蛊虫,忽然举起青铜钥匙:“是太傅让我来的!龙棺里的东西...”
锁魂钉在将军眉心亮起血光。苏锦婳看见他瞳孔中闪过三十六重天阶崩塌的景象,染血的手指却精准点中她右肩胎记。剧痛席卷全身时,她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古语呢喃:“吾以凰血祭山河。”
崖下追兵的火把汇成长龙。晏寒舟割开手腕将血喂给少年,忽然抓住苏锦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容氏后人?可会剜心之术?”
掌心触及的皮肉下,跳动的心脏缠满金丝。苏锦婳颤声道:“这是...太傅的续命蛊?”
“不。”将军咳出的血珠泛着金光,“我是锁魂钉的容器。”
子时更鼓穿透林海时,苏锦婳银针已刺入晏寒舟周身大穴。魔纹在萧明稷额间明灭不定,而将军心口的金丝正顺着银针流向她指尖。太傅临终画面在识海闪现——老人蘸血画下的根本不是阵法,而是容氏凰血传承的封印术。
“忍着点。”她割开胎记取血,凰火顺着金丝烧向晏寒舟灵台,“我要把锁魂钉引到...”
山体突然崩裂。西戎祭司站在蛊虫堆成的巨兽头顶,骨笛吹出的调子让萧明稷骤然睁眼。少年眸中金红交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滴血的短刃。
“师尊...”他痴笑着刺向施术中的苏锦婳,“杀了这妖女...”
晏寒舟徒手攥住刃口,任鲜血浸透二人交握的手掌,沾上先前画在他手上的镇魂符:“殿下,看着臣。”
萧明稷呆滞低头,褪色的平安符正渗出黑血——那是赵青临死前塞给他的。魔纹如潮水退去,少年在剧痛中蜷缩成团:“顾卿...我又伤了你...”
锁魂钉在此时彻底脱离灵台。苏锦婳看着金钉表面浮现的凰纹,突然明白太傅赌上性命培育续命蛊的真正目的——这九根钉子里,封着容氏先祖弑神时被夺走的魂魄。
“顾将军,成了!”她银针引渡最后一丝金光,却见晏寒舟胸口浮现龟裂的痕迹。将军握住她颤抖的手腕轻声道:“劳烦姑娘...将殿下送回皇陵龙棺...”
追兵杀到的那刻,苏锦婳抱着昏迷的萧明稷跌进了暗河。最后一眼,她看见晏寒舟孤身迎向蛊潮的身影,九枚锁魂钉在身后排成星辰阵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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