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下午四点,室外阳光依旧耀眼刺目。
一推门,一股热浪迎面而来,险些要将人给扑倒。
原本马跃开着警车过来接人,陆清河高高兴兴想着终于能回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
哪晓得自己一条腿都还没来得及放进车里,就听见沈长言说。
“陆清河,跟我去医院。”
“啊?”陆清河吃惊,他问,“去医院干什么?”
“看看那个小孩的情况。”沈长言站在阴凉地,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问,“怎么,你不想去?”
“…………”陆清河默默的将车门给合上,他挤着笑说,“我,特别想去。”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可沈长言只装听不见。
医院里消毒水味道还是特别浓厚,凌冽,闻的陆清河整个呼吸道都有些不适。
他刚刚背过身去咳嗽两声,面前诊室的门便被人给推开。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女医生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你们是孩子的家属吗?”
“我是警察。”沈长言出示证件后说,“这孩子是我们送过来的。”
女医生有些迟疑,她抱着孩子侧身往后躲去一步,避开了沈长言伸过来的那只手。
出于人民群众对婴幼儿的热心以及对人贩子的警惕,于是很不幸,陆清河与沈长言两个人在同一天出示了警察证件之后,这是第二回又招来了片区民警。
所幸在不幸之中又有万幸,这回来的人是张岩,所以他们避免了第二次被人强行带回派出所的命运。
“这还真是巧啊,沈队,又见着您了。”
陆清河心累,他连句搭话的心思也没了,这时候只在心头暗自腹诽两句。
‘是啊是啊,真的是好巧啊。’
女医生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在确认了他们两个警察的身份之后,只用单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便说。
“抱歉,这孩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做医生的也要负责任,既然是警察那就跟我进来吧。”
沈长言跟个哑巴似的站在那里。
陆清河没有办法,只好笑着应上一句,“理解理解,负责任的医生才是好医生。”
话毕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来。
女医生没理陆清河,只白他一眼,然后转身推开了自己诊室的门。
办公室里摆了不少桌子,女医生的办公桌在最里间靠窗的位置。
沈长言和陆清河两个跟着人走进去,女医生拿着病历报告坐下说。
“孩子病的很严重。”
手指翻动两页纸张,又说,“已经确定是肺炎了,目前建议你们安排小孩尽快入院,然后身上大片的红疹都是因为天气太热捂出来的湿疹,平时要注意小孩子的清洁卫生和衣物的舒适度以及适合季节的薄厚度。”
“我比较关心她那条手是怎么断的。”
沈长言出声打断。
女医生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正要转回来说话时,陆清河就连忙出声缓和道。
“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不过我们不是孩子的父母,我们是刑警,我们办案更在意的是伤情程度,至于衣服的厚薄以及小孩子的自身的清洁问题,我们会尽量转达给后续接手负责照顾孩子的人。”
女医生这才堪堪忍下怒气,没有发作。
“孩子的手是我重点要和你们说的。”
陆清河洗耳恭听。
尽管沈长言已经在心里大致认定了那孩子的手臂是人为造成的损伤,不过他们也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
所幸判断正确,女医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
“根据断口以及切面确定,孩子的这条手臂是被人为砍断,且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做处理,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感染。”
一个才一岁多还抱在襁褓里的小婴儿。
陆清河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脏话,沈长言便是‘蹭’的一声从座椅上起了身来。
“立刻给小孩办理入院手续,暂时留院观察病情,陆清河,你回市局安排人手轮番对今天下午扣押的女人进行盘问,必须问出她是哪里人,孩子是怎么到的她手上,张岩,通知你们辖区的民警对胡同口周边进行盘查,看看还有没有抱着残疾孩子乞讨的人,一旦发现,立即启动跟踪调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一个奸杀女童案都还没查出半点眉目来,这又出了个拐卖儿童案来。
沈长言说要再回头找一下女童案的线索,暂时和陆清河兵分了两路。
陆清河累啊,累啊,他累的发际线都快扛不住了。
“陆哥,那女人还没招呢?”
下午从医院徒步走回市局,陆清河就一直在审问室里和菜市场口抓回来的那个女人斗智斗勇。
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他连口水都没喝。
这时候听见有人在问,他便靠在自己的椅背里摇摇头说,“要不是下午听过她说话,我都要怀疑这女的是不是个哑巴了。”
“马哥又进去了?”
“嗯。”陆清河闭上眼睛,他绝望的点了点头,“你们怎么还没下班?”
“害,这最近案子这么多,沈队都恨不得把交警队都给一起出动了,我们又哪里偷的了闲。”
说要起这个,陆清河又坐直了身子来问。
“沈队人呢?”
“不知道,可能办完事儿直接回去休息了吧,这都快十一点了。”
陆清河想想也是,于是又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下楼去车棚拿自行车的时候,看见沈长言的自行车还摆在隔壁,伸手摸了摸坐垫,带着些夏日里特有的燥热温度。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这样的深夜里折返,自行车链条安静且孤独的‘吱呀呀’响着。
沈长言还没有回来,陆清河站在楼上望着那扇紧闭且黑暗的窗户口愣神了好一会儿。
“案子有进展吗?”
还趴在传达室桌前,亮着白炽灯戴着眼镜看报纸的大爷,每天对他们刑侦支队人员最热情的问候都是这样相同的一句话。
陆清河疲累的招招手,他往楼上走着,“没呢。”
半点音调语气也没有,恨不得就地躺下。
老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只在身后卖力喊着,“加油啊。”
“加什么油啊加油。”
陆清河一进房间,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他有些没由来的烦闷,想来大概是被累的。
脑袋放空了好几秒钟,才又慢吞吞的恢复思绪,以及后知后觉的闻到从床单和被罩里传出来的淡淡洗衣粉味。
是栀子花的味道。
现在应该去顶楼把自己昨天晒的那套床上用品给收回来,然后再把沈长言的东西洗干净给他还回去。
陆清河脑子里这么想着,但是身体却像是被床给绑住,他根本动不了。
迷迷瞪瞪便是做着噩梦睡了过去,而且这噩梦属实是有些过分恐怖。
在梦里他是个父亲,怀抱一个两岁的幼儿,后来孩子被人从自己手中给抢走,他不管怎么哭怎么喊都找不回来,然后他辞了职,背上行囊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孩子,却发现孩子已经被人砍断了手脚,趴在天桥底下做了个讨饭的乞丐。
陆清河很难过,他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身影,便是轻声喊了一句。
“儿子。”
沈长言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陆清河,“!!!?”
下一秒陆清河便抱着被子‘蹭’的一下从这床上跳起来,他指着坐在自己书桌前的沈长言喊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天已经亮了,晨起难得褪去几分燥热,吹了些清凉的风来。
沈长言翻了翻眼前的笔记本说,“昨天晚上回来你这门就没关。”
“哦。”陆清河正要坐下,琢磨着又不对劲,“不是,我是问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沈长言说,“昨天回来的太晚,房门钥匙落在办公室了,本来想回去拿,结果路过瞧见你没关房门,就干脆进来凑合一晚。”
但其实,单位宿舍都是单人床,而且陆清河这人睡相极差,他琢磨沈长言也不能上床来。
于是试探着去问,“那你,昨天一宿没睡?”
沈长言说,“在桌子上趴了会儿。”
“哦。”陆清河点头,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六点,你要不来我床上再补两个小时的觉?”
“不用了。”沈长言说,“就你那狗窝是人能睡的吗?”
“我这狗窝怎么不是…………呸,我这床怎么不是人能睡的。”
“没事儿你也扫扫地。”沈长言没接话,他只说,“我都不知道你这房间是怎么落的脚。”
陆清河确实不是太爱干净的性格,但也不至于像沈长言说的这么埋汰。
他辩驳说,“我这房间不挺好的吗,错落有致的,这不…………这不…………这不你还给我打扫房间了?”
陆清河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有些不可思议。
沈长言头也不抬,他说,“别误会,我只是把地扫了,把你桌子上的杂物和椅子上扔的衣服给收起来了而已。”
陆清河寻思自己也没误会。
何况他就这么巴掌大的个地儿,除了床上睡着人不能动之外,这也就桌子和椅子俩地儿了。
陆清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说话,他就是想着自己这时候是不是该起来了,可是起来干嘛呢?
要说上班时间也还有些早。
难不成要和他沈长言大眼瞪小眼?
“要是觉得累你还可以再睡会儿。”
只是没等自己纠结完,沈长言倒是率先开了口。
这家伙难得这么有人性,陆清河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回,他客气一句说,“也不是很累。”
说完都准备躺下去的,哪晓得沈长言接着话就是一句。
“不累就起来吧,我正好把这两个案件目前掌握的情况都梳理了一遍,你来帮我分析分析,提点儿意见。”
陆清河愣住,沈长言回头看他。
“怎么了?”
“没什么。”陆清河从床上爬起来,心里默默骂着自己这张贱嘴,“我去洗个脸就来。”
说完话起身穿鞋,又去墙角边拿了自己的脸盆和毛巾,想来衣服都被汗湿了所以又准备去拿件干净的短袖。
结果一开衣柜门,就被这满柜子整整齐齐的衣物给惊的闭不上嘴。
陆清河没觉得自己不爱卫生,他就是稍微过的糙了点儿,屋子里乱是乱的很,但是绝对谈不上一句脏。
尽管和沈长言的洁癖属性比起来,他这地方确实也称的上一句狗窝。
不过那家伙昨天晚上那么晚回来还帮自己把衣柜也给整理了?
陆清河有些吃惊,他回过头来,看到沈长言还埋在自己的书桌前认真写着什么。
白衬衣,黑西裤,头发干干净净的还被窗外抚过的风稍稍吹动几分,梧桐树枝就在窗边摇晃,沈长言的背脊精壮挺拔。
陆清河又想起,又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和自己在同一个房间里比赛做数学题的沈长言。
过去的回忆有一瞬间被定格,那个时候的沈长言,安静美好的像一副泼了油彩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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