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龙家中,警方没能搜索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沈长言也没进去,他就站在这门前愣了半晌,才又悠悠开口道。
“明天找人过来做一下血迹反应。”
如果有杀人那肯定是要处理的尸体的,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
陆清河跟着沈长言下楼的时候,还能明确感受到从对方周身散发出来的沉重气息。
一个案子还没查出眉目,好家伙这又顺藤摸瓜给摸出来了另外两个。
楼下待命的人还很多,现场也已经做了封锁,周边稀稀拉拉围着一些瞧热闹的人,嘴里都在嘟囔着什么。
“先撤吧。”沈长言拉开警戒线说,“把下边儿的撤掉,上边儿守住就行。”
话毕,众人便是就地解散。
回家的路上还是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
不过这一回,陆清河没有和沈长言并行,他只是慢吞吞的跟在这个家伙背后,望着他的身影出了神。
小街小巷几乎都是没有路灯的,借着周围居民窗户里透出来一点微弱的灯光和月色,慢慢在这道路中穿行。
轮胎压过水泥地面,发出‘咕咕’的声响。
陆清河正走神之际,突然惊呼一声,急急拉住刹车还不忘将脚踏出来踩住地面。
“要命啊你。”
他骂了一句突然停下车来的沈长言,双方的前后轮胎相隔不到一指的距离,险些就出了‘车祸’。
陆清河心有余悸,这路边就是一条脏臭的水沟,翻下去才是不得了。
沈长言回过头来看他,问,“现在几点了。”
陆清河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你有病啊,我哪有手表。”
沈长言低头看看自己的,他说,“快十点了。”
说完,也没打算继续往前骑。
陆清河陪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概知道这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神神叨叨的,于是好声好气开口劝说。
“那什么,你也别太有压力,这案子破不了,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沈长言低垂下头,眼睫遮住些视线,他的手指纤长,从兜里夹出一支香烟来的时候还和陆清河说。
“抱歉,最后一支了。”
陆清河撇了撇嘴,他说,“我不抽。”
说完顿了一会儿,又说,“抽烟有害健康,你最好也少抽点儿。”
打火机都点燃了,结果听了陆清河这句话,沈长言又把烟给收了起来。
陆清河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这也不能怪你,现在查案有很多条件限制,各方面的技术都还不全面,就咱们局里经验年限最多最久的老刑警,那也不敢说自己的破案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沈长言无奈的笑了笑,他推着自行车在这路上走。
“谢谢。”
陆清河也忙推着车子追上他,“谢什么谢。”
“谢谢你安慰我。”
“谁安慰你了。”陆清河说,“这事儿确实不能怪你,我们大家都努力了,没有人消极怠工,都是在竭尽全力,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去改变,去努力,就可以完成的。”
两个人在微弱的光线之下,身影一会儿被拉的长长,一会儿被压的短短,一会儿交错,一会儿融合。
见沈长言不答话,陆清河便又说。
“你说以后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统计库,把全国人民的指纹和DNA都做个存档,这样我们在拿到尸体提取尸体体内残存的□□后,再放到统计库里一对比,系统就能自动帮我们查找出这个犯案人。”
提起这些还未存在的知识和技术,陆清河倒是感兴趣的很。
“身份信息一应俱全,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和家庭住址全都明明白白,咱们再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到处去走访,去调查,去跳粪坑爬房梁,样本直接提交技术人员,咱刑警就只负责抓人。”
他越说越爽快,仿佛如今就已经达成了这样的技术成就一般。
沈长言难得给了陆清河些反应。
“你说的这些东西,以后一定会有的。”
陆清河低头笑着,“你来之前,咱们刑侦队的老队长就说我天马行空,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我说我想想也不成?”
“确实不成。”沈长言浇了他一盆凉水说,“这是人家科研人员,计算机软件技术职业工该考虑的事儿。”
“要不说你这人死板呢,知不知道有需求才有市场,人哪个技术工闲的没事来考虑你们警察需不需要这些玩意儿,你得先提,要把想法和需求给说出来,要有对接人来思考这玩意儿现实不现实,能不能做的出来。”
沈长言想了想陆清河的话,他突然点了个头。
“你说的有道理,回头我问问董局这事儿。”
“这就对了嘛。”陆清河突然抬手搭在沈长言的肩膀上,他把人往自己身边一勾,就说,“就算以后咱俩等不到这玩意儿普及上市,但是造福后代也还是不错的,至少是有个思路,你也不希望以后的人查案子,也跟我俩似的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吧。”
身子突然贴在一起时,沈长言还愣了一下。
因为是夏季,天气最热的时候,所以衣服的料子都较为轻薄。
又是两个正值青壮年的男性,身体难免会有些自发的燥热感。
沈长言和陆清河早前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撒泼打滚没有距离意识的年岁。
但自从在知道男生和女生的性别区分,在意识到‘性’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自觉的在和所有人保持一定的身体安全距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莫名其妙就和陆清河疏远了起来。
陆清河这家伙打小就不爱干净,滚一身泥,抱一只皮球,见谁就往谁身上蹭。
沈长言后来是挺烦他的,毕竟这家伙手一伸过来,自己的衣裳上就会留下一只黢黑的爪子印。
不过长大后要好得多了,虽然住的那房间还跟狗窝似的。
两人在楼下锁了车,进门的时候传达室的老大爷又例行喊了一句。
“今天案子破了没?”
陆清河摆手说,“没破,哪那么容易破。”
老大爷戴着老花镜,他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说,“那可得抓点紧,明天继续加油。”
陆清河无语,“这老爷子。”
上了楼,打了招呼,各自掏出钥匙来开房门。
沈长言刚刚拧动锁扣,只在‘咔哒’一声后,又突然听见陆清河说。
“哎呀,我那被子还没收下来呢,沈长言你等等我,被罩我一会儿给你送下来,棉絮就在我床上已经叠好了,你自个儿去拿。”
跟着一道黑影朝自己面前扑来,沈长言伸手一接,带着体温的硌手小铁片,竟是陆清河的房间门钥匙。
等再抬起头来时,人已经跑的没了影。
陆清河火急火燎的上了楼,又抱着洗过晒干后的被罩下了楼。
原是以为沈长言会在自己房间内等,结果没想到两扇房门都关的紧闭。
陆清河脚下一顿,放缓了步子,他慢慢走来,却见自己房间门口下垫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放着一只铁片钥匙,和一句话。
写的是‘送你,留着用。’
然后又轻轻两笔,把‘送你’那两个字给划去。
这一系列幼稚的操作,确实很沈长言,陆清河收了东西,也没再去打扰人家,只于第二日一早在公共的洗浴室里遇见,便抓紧时间问他。
“东西送我就送我,你不好意思还划了干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沈长言正在刷牙。
他侧目瞥了陆清河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腕间的手表。
早6:15。
合着是特地起了个大早跑来厕所里‘偶遇’,然后要问问那句话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确实是那日替人收拾衣柜的时候,实在觉得过分埋汰的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沈长言吐了口里的泡沫,他说,“你见过有人拿旧东西送人的吗?”
陆清河答,“所以因为床单和被罩是旧的,你给我,就不算送?”
沈长言点头,他说,“嗯。”
陆清河有些无语,“你这对送的标准也有些过分严谨了。”
沈长言面无表情,刷完牙又将白衬衣的袖口挽起,洗了把脸。
“你很想让我送你东西?”
本是想来寻人打趣,哪知道听了这句话的陆清河却突然紧张起来,他反驳,“谁想要你送东西,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沈长言说,“那你老追着昨天那个纸条纠结什么劲儿?”
“谁纠结了?”
“市局八点半上班,从来都是八点二十九分才到办公室的人,会赶在今天这个时间点起床,就为了在厕所里堵我问问我为什么把‘送你’那两个字儿给划掉?”
陆清河愣住,他像是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沈长言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转变,只洗漱完毕后,便转头要走。
陆清河心里突然‘咚咚’两下,他不该,但还是在冲动之下从自己的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调。
陆清河问,“沈长言,你记得刚上初中那年,我生日请同学们来家里吃饭的事吗?”
沈长言停了脚,他回头,“记得。”
“那你记得你没来吗?”
“记得。”
陆清河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时候,你答应要来的。”
生日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自己能吃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长寿面,然后妈妈蒸的白面馒头和加了猪油的炒白菜,以及一大碟各种样式从坛子里捞出来,拼凑在一起咸菜。
那个时候大家都挺穷,也没有送礼物的习惯,但是…………
但是陆清河记得,当年邀请沈长言的时候,对方是有亲口说过,‘你生日,我爸爸从省城带回来了一只钢笔,他说今年我考第一就送给我,我一定能考第一,到时候他送给我,我送给你。’
沈长言一直是年纪第一,那年自然也不例外,他应该收到了来自父亲的礼物,但陆清河却没有收到他给的。
他不仅没有收到礼物,也没有等到沈长言。
只在又一个13年后,在这个地方,听到对方那一句。
“抱歉,忘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清河站在原地直挺的背脊,像是被人突然抽了力。
不过毕竟25岁的大男人,也不至于矫情一份年少时未能收到的生日礼物。
陆清河笑着上前,他一把抓着沈长言的肩膀往外走说。
“得了吧,你能忘?我早知道你肯定是因为拿到钢笔又舍不得给我,所以没来对不对,瞧你小气的。”
陆清河说。
“你说你也是,我能记恨你一支钢笔?就算礼物不到,人也该来的。”
何况我还给你留了个最大的白面馒头,后来晚上爸爸回家我都不给,还白挨了妈妈一顿打,馒头也被抢走了,没让你吃上。
陆清河说着,笑着,满心满眼的不在意,晨起的光辉落在脸面上,便将最后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遗憾也掩入心中。
13年前,13年后,他终究也还是没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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