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一连去了七天都没有消息，闻然的生活仿佛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可支配的空闲时间还多了些。
考试铃响，闻然交卷后拿回书包，径直出门。
“闻然，等等我。”跟着她出来的赵云芷喊住她，实在是闻然走太快，再不叫她真就追不上了。
闻然停下，侧头看她，“什么事？”
赵云芷走过去，上下扫一圈，这个楼道没什么人，她暴露出八卦的表情，压低声，问：“我听说你和笙姐姐在一起了？”
没想过她说的会是这个，闻然抬眼，认真审视她，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牛啊！她都能拿下。”这句话赵云芷说得含糊，闻然没有听清，下一秒听见她说：“那按辈分算，我也要叫你姐姐了。”
她把手上拎着的包背到肩上，嘿嘿一笑，套近乎的话张口就来，“我姐赵桐和林笙情同姐妹，我跟着叫笙姐姐，你是她女朋友，也算是我姐。”
一番言论下来，闻然后退两步，斜觑着她，“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不…不是。”赵云芷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转念想有林笙这层关系在，她们迟早会熟起来，这才有了底气，“后天最后一门考试，我能不能借你笔记拍个照，考好点我才有心情跟着我姐和笙姐姐她们去玩。”
“林笙回国了？”
赵云芷心里头疑问，闻然竟然不知道女朋友回没回国，“没呢，本来是昨天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了，所以她打算等天气好点再飞回来。”
“你不知道啊？”
是不知道。闻然眼底压着一片阴翳，她垂眸看着自己攥紧的手指，尽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几秒钟后，又缓缓松开。
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递给赵云芷，“有的笔记在平板上，回去发你。”
赵云芷眼睛放光，一书在手，天下我有。她喜滋滋接过，不忘承诺：“我晚上就把书还你。”
“不用。”
“那你怎么复习？”赵云芷怕自己借走书会耽误闻然复习。
闻然掀了掀眼帘，挎上包，淡淡回了她三个字，“背完了。”
卷天卷地，早知道就不问了。赵云芷脸色苦闷，突然想起没闻然的联系方式，对她的背影喊：“我好像没加你微信！”
“问林笙要。”
出了校门，闻然打车来到市医院。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味道有些久违的熟悉，奔波在公司和医院的那段时间，闻然里里外外掺杂的全是医院和饭桌上酒局的味道，让人生理性想吐。
如今她衣服上留着卧室里淡淡香薰味，和林笙常用的是同一款香水，它和医院的气味一样带有侵略性，却也不一样，至少它的出现，能让她区分现在和过去。
路过的病房吵吵囔囔，她到时，房间另一位病人不在，梁如锦一人闭眼躺在床上，散开的乌黑头发衬得脸色苍白，但总体气色比前段时间要好。
护工见她来了，自觉出门回避。
闻然坐下，低声说：“妈。”
看到她进门，病床上半躺着的人偏过头，没出声应她。
闻然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低着头给她削苹果，“爸爸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因为你，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的话里透着哀凄，嘴里发出呜咽声，露出的一侧眼角发红。
闻然削苹果的手停住了，怔了两秒，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要强的梁如锦哭过，今天是第一次。
“是我的错。”闻然垂下眼睑，轻声劝她：“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情绪最好不要太波动。”
梁如锦冷笑一声，“反正活不了几天，我还能早点去陪你爸。”
“爸爸他…”闻然捏紧了刀柄，欲言又止，她抬起头，望着因悲伤过度而流泪的梁如锦，最终合上了双唇。
梁如锦转过头来，目光锐利，“他什么？”
“他希望你安心养病，让我多照顾你，他说你最喜欢吃粉苹果。”闻然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要吃你自己吃。”
梁如锦一手拂开，却不想闻然的手撞上水果刀的刀刃，虎口上方冒出一排血滴，落在她白皙的手上，触目惊心。
苹果也从她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一路滚到墙边，不轻不重的痕迹绵延了一路，原本光洁圆润的苹果沾满灰尘和碎屑，静静停在角落。
梁如锦的手滞在半空，瞳孔微缩，看清她手上的伤势后，别过头，不再说话。
闻然默了默，起身捡起苹果，扔进了垃圾桶里。
母女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气氛僵持。
“我还能活多久？阿然，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瞒着我。”
闻然实话实说：“再观察十多天就能进行第二阶段的手术，因为发现得早，国内在这一时期的手术成功率很高。”
梁如锦叹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锐利，“我要早点康复，才能从闻志远手里把闻名科技夺回来的。”
闻然垂着头，声音低落：“是我的疏忽。”她又拿起一个苹果削，梁如锦拦她，“别削了，擦干净手上的血，待会去处理一下。”
“好。”
“等我出院，和我一起去西郊陵园看看他。”提到闻功长，梁如锦盯着窗外的天，眼神透露出一抹哀伤，“要不是为了求人帮忙，你爸肯定不会冒着大雨出门。”
低着头的闻然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在这件事情上，一如既往保持沉默。
“算了，不说他了。”她抹去眼角的泪，转过头看向闻然，态度缓和下来，“这些天你也不容易，你先完成你的学业，不要懈怠了。”
“以后有时间不用常来看我，多去北城，去你爷爷那走走。”
闻然猛地抬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多年前，闻然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闻功长和老爷子闹掰，出来单打独斗，建立了闻名科技。他们一家几乎没和老爷子那边来往过，父子的具体矛盾是什么也少有人清楚。
梁如锦随意地掸了掸被子，对上惊诧的闻然，平静地说：“你的眉眼最像你爸，老头念旧，要面子不肯说，你这时候服个软，以后我们才有重新开始的资本。”
服个软…闻志远是她的叔叔，在她背后给了她最致命一击。闻然默了默，问：“当年，爸爸为什么要和爷爷决裂？”
“你本该有个姐姐的。”想起往事，昔日的悲痛淡了又淡，只剩下怅然若失，“老头子让你爸和另外一家集团千金联姻，你爸不愿被他控制，偷跑了来海城，后来和我私定了终身。”
半年多之后，梁如锦怀孕，这时闻功长的家里人找来海城，想强行带走闻功长，一番闹腾使得她小产，仇就结下了。
他们感情曾如此深刻，更使得闻然心里泛起苦涩，近几年他们的相处不像夫妻，而像相互扶持的同事。
“闻志远是老头的养子，翅膀硬了，这回正好让老头好好看看，他养的白眼狼是怎么对付他的亲儿子的。”
梁如锦哂笑，“不过阿然你记住，无论能不能倚靠其他人，只有你自己做最优秀最不可替代的那个，才能落于不败之地。”
这句话闻然听过许多次，即便不是非常认同，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她拿出纸擦干手上的血迹，说：“我知道。”
护工按时敲门提醒吃药，闻然出门去窗口预存费用，在楼梯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
“我身体没事啊，来医院是因为路师姐的妹妹做手术，正好顺路，我就来看看。”林笙等电梯，手指无聊地拨弄着斜挎包的拉链环，“嗯，在回家路上了。”
“就看看？”赵桐挑了挑眉梢，没戳穿她，“过两天阿齐就走了，她让我和你说，就算遇上天大的事这次聚会你也得到场，还要带上闻然。”
林笙说：“她要求可真多。”
“谁让你瞒着她。”
“她一喝醉，什么事都能抖落出来，我哪敢说。”林笙无意中看到闻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指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行，到时候我问问，挂了哈。”
“阿姨身体还好吧？”林笙在这见到闻然并不意外，闻然不会开车，闲暇时她送过几次闻然来医院，也听她提起过她妈妈的情况。
“挺好。你今天…”怎么会来医院？
话还没说完，林笙扫到她收回的手背上的血痕，宛若洁白无瑕的璞玉开出一道裂缝，刺眼的红破坏了整体美感，她问：“手怎么了？”
“削水果时，水果刀不小心碰到了。”
林笙满脸狐疑，她好歹有点常识，“伤口要在手指上，那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你削个水果能划到手背？”
“能。”闻然没说谎，只不过隐藏了部分事实，所以丝毫不心虚，伸出受伤的手给她看。
林笙失笑，从包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正好还剩一张，送给你。”
“谢谢。”闻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回头请护士替我贴。”
林笙打量她一眼，“算了，我帮你，左手过来点。”
闻然照做，下一秒温热的指尖覆上手背，按压力度很轻，但依旧避免不了碰到伤口，她忍着痛，没发出声音。
“你是不是不会用水果刀啊？”林笙突然给她想到了划伤的原因，边抬头看着她笑，想从她的表情里判断自己猜的对不对。
“真不会？”
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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