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悖论

送费岩两人回去的路上,萧晨走在最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要求均分灵力,他的目光只是轻飘飘落在花上,又轻飘飘移开。

公鸭嗓扶着费岩走在前面,藤音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背影来看,似乎是有些着急担心的。

目的地离入梦的地方不远,差不多紧挨着河,晚上没什么风,河水非常平静。

藤音想起自己从河里爬出来的时候,是初春,河水很冷,不过自己那个时候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只是想,要找个人,但具体找什么人又一无所知。

再后来被藤阿姨捡到收留,这个想法就随着本就不好的记性一起抛诸脑后。

费岩受的影响很大,出了梦才开始得到缓解,迷迷糊糊醒来后低声控诉,说自己堂堂除执士被梦主附了身那么久,传出去名声不好。

清醒不少之后,他才试探着问了一嘴是谁除的执念,藤音本来没想说话,但看公鸭嗓小手一伸就冲自己指了过来时,忙不迭地向身旁移了一步,露出身后的萧柏龙。

公鸭嗓:?

费岩松了口气,萧柏龙确实很厉害,说是他除的并不奇怪,况且据说老人家脾气也很好,自己如果腆着脸分来点灵力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眼神向下一瞥,看见藤音手里熟悉的花时,又觉得这么想不太对劲。

费岩现在还不知道藤音也是个灵兽,鼓了半天勇气,试探开口:“那个……藤兄弟,就是我也入了梦吧,那个灵力什么的……”

萧晨在最后手一抬,笑眯眯道:“就不给你,你能怎么样?”

费岩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去。

入梦是损阳的,况且他还是领头的,消耗的更多,如果一点也拿不到的话,那就真是做了个亏本的买卖。

费岩决定再争取争取。

这边他还没开口,那边藤音就举起花,右手两指并拢轻点在花芯,闭目几息后,从花芯里分离出一缕丝丝绕绕的白雾,随手一抛,白雾晃晃悠悠略过众人来到费岩面前,下一瞬猛然钻进他的眉心。

“入了梦的就都会有灵力,这都是提前分配好的,你瞎操什么心。”藤音冷着脸开口,“回去多看点书吧,告诉费家的人少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给你们家积点德,也不至于让一个水平尔尔的除执士骗到。”

藤音难得一次说这么多,一开口损了好几个人。

灵力入体后,费岩肉眼可见地精神不少,虽然不太理解藤音口中的“偷鸡摸狗”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道了谢。

分好灵力后,藤音没太在意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倒是萧晨对藤音所说的“偷鸡摸狗”非常感兴趣,路上跟打了鸡血一样问了好多遍。

藤音站定,叹了口气,把入万晴的梦之前所发生之事简短说出。

萧晨听罢没什么反应,倒是萧柏龙嗤笑道:“费家也有这么蠢的后代。”

藤音倒没觉得他们蠢,只是坏,想多赚灵力的除执士多的多,只是有的人老实,有的人想走捷径罢了。

脑子里零星迸出几段记忆,他曾经也问过某人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那人的样子很模糊,藤音只记得那人的袖摆很长,站在峰顶看着山下,声音不大却平稳有力:“音儿,你要记得,世间所有缘分,都是要讲你情我愿的。”

就是这句你情我愿顺应天命,藤音遵守了多年,以至于从河里爬出来以后继续除执,这句话也变成了旨意刻在脑子里。

回到家时,藤阿姨正在穿外衣,看到三人带一兔回来时表情还僵在着急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衣服都顾不得穿好,上来就先锤了藤音两下。

藤音勾着笑,压低了声音只说他们玩的忘了时间,肚子饿了才知道回来。

“饿了?”藤阿姨像是接收到什么指令,没穿好的外套顺手一脱,“等着我去做饭,今天刚买的玉米吃不吃?”

藤音礼貌摇头:“除了玉米和茶叶蛋,剩下的都可以。”

“好说好说。”藤阿姨麻利地套上围裙走进厨房,半晌中气十足地喊道,“萧老哥,过来帮我把鱼杀了。”

藤音起身想去帮忙,被萧柏龙按住,笑道:“别看我刚来的时候你阿姨对我那么拘谨,做给你们小辈看的,以前我们可比现在还亲近。”

藤音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又剩藤音和萧晨两人,还有一只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的兔子。

萧晨靠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子里安静的要命,藤音左右看了一圈后,找了个花瓶把手里的花随手插进去,也靠在一边闭上了眼。

他总觉得这个梦的执念没清楚完。

在梦里,执念就朦朦胧胧的并没完整体现出来,梦主说执念很碎很杂,那就不能只是舍不得放不下妻子这一点,但留下的念想却对他的妻子有很大的指向性。

如果说,梦主死了,念想是留给妻子的,妻子却从始至终没出现在梦里过,现在念想在藤音手里,但找不到妻子也交不到她的手中。

再者,藤音突然想到,出梦后众人似乎漏了一个步骤。

梦主的执念并未被收起来,也可以说,因为梦主死了,执念也消失了。

但执念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藤音睁开眼,看着花瓶里的花,被抽走了灵力后,花也只是普通的花。

他又把花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下凑近闻了闻,没有味道,平淡的像个死物。

这就是问题所在。

藤音有些大胆地猜测,如果任执念离开,保不准今后会在哪个梦主身上看到乱文的现象。

他捏了捏花茎,试图从花身上看出点线索来,甚至过了会儿凝着神开了眼,花却还是普通的花。

身后传来细微的挪动声,下一秒萧晨的声音响起:“在做什么?”

藤音没想瞒着,摇了摇花枝:“发现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没收执念。”藤音道。

“梦主死了。”萧晨静默一会儿,“执念很有可能跑出去了。”

和藤音想的一样,不过还有一点他不理解:“我们入梦之前,执念是附在谁的身上?”

所有的执念都会附在生物身上,有的人是自己生出的执念,而有的执念却是后来附着上去的,有执念的人更好附身一些,所以才会出现乱文的现象。

藤音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明明以前阿姨的执念还在,为什么在这次回来被强行入梦之前执念就消失了?

萧晨语气平静:“你是说,阿姨的执念去了那个死去的梦主的身上?”

听起来像个错句,藤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这句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执念只能附着在生物身上。”

很久以前师父带他们去看的那个死去的梦主时,那个梦主还好好的躺在义庄里,而这次的梦主直接消失不见。

这显然是个悖论。

厨房的阿姨喊吃饭,萧晨站起身轻轻碰碰藤音的背:“别想这么多,先吃饭。”

阿姨没做多少菜,一大半都是藤音吃过的,只是鱼的味道和以往不太一样,藤阿姨看出他的疑惑:“鱼是萧老先生烧的,他说这么做你会喜欢吃。”

这很不正常,至少藤音从来没告诉别人过,连爱吃鱼也理应除了萧晨外别人都不知道。

藤音转头看向萧晨。

萧晨面色不改:“我说给爷爷的。”看着藤音目光冷下来,他声音也低了低,“抱歉,以后不会说出去了。”

藤音顿了顿,脑子里显现出段以前不曾有的记忆。

那还是青山绿林,在吃饭这件事上师徒三人很少聚齐,师父很久以前就不再入梦,而自己和那个除执士也总是云游四海到处给人除执念。

好不容易聚齐一次,那个除执士总会安置好师父,再叫藤音去帮忙备菜,自己则站在灶前,用着平日里四处走时学来的菜谱自信做菜。

开始是不好吃的,一般这个时候师父就会轻叹着气接过厨具做些简单小菜,后来让他琢磨透了,做出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好吃,久而久之做饭这项活计就归了他。

藤音是饭后收拾洗碗的那个,他曾抱怨过除执士这一门这么厉害也没个洗碗的术法,那个除执士笑着让他找两个刚化形的灵兽来代劳,藤音听罢皱着眉,告诉他万物有灵,不能欺负灵兽。

他忘了那个除执士当时是否答应了,只是自己嘴上抱怨,饭后的碗还是任劳任怨地洗干净。

藤音回了神,眼睛却不自觉瞥向一旁的萧晨,脑子一抽就像是不久前他来自己家吃的那顿饭。

也是他做饭,自己洗碗。

念头一出来藤音就掐断,他苦笑一声,记忆多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已经神智错乱到拿身边人去对千年前的人的影子了。

天色渐晚,阿姨留几人歇一宿明早再走,萧柏龙回头看了看两人,没有什么意见后就答应了下来。

偏屋只有两个,还是算上了藤音以前住的屋子,萧柏龙当即要出去找民宿住被藤阿姨拦了下来,藤音听他们议论半天,最后决定萧柏龙一间,萧晨住藤音的房间,藤音自己提睡沙发。

萧柏龙还怪不好意思,在藤阿姨的强烈要求下有些为难,萧晨把他拉到一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后来总算是同意了。

客厅沙发拉下来可以当个床,只是不够大,折腾了一天一夜,藤音躺在沙发上,腿还因为伸不平而翘起,叹了口气翻起身,从记事起第一次欣赏起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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