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主,亦或是执念还在僵持着。
现在藤音两人在明,执念在暗,不是什么好形势。
藤音有些急躁,像是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他下意识觉得是被梦主影响了。
等了不知多久,藤音才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捏着纸牌四外望了一圈,并未看见可疑之人。
半晌,头顶响起轻微的“咔嚓”声,一段枯树枝直直掉落在藤音面前,藤音闻声抬头,一眼看见坐在矮树上消失很久的费岩。
藤音微微蹙眉,身旁的萧柏龙小声惊呼:“怎么上去的?”
费岩表情神似便秘:“不知道……可能是被我的灵兽捉上来的。”
藤音才发现公鸭嗓并没在他身边,眸光动了动,没说什么。
矮树上的费岩伸脚试探几下,横横心跳了下来,落地缓了缓后跑了过来,拍着胸脯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们在这儿干嘛?”费岩问。
“进幻象了。”萧柏龙解释,“等梦主或者执念来,想办法出去。”
“梦主来了吗?”费岩左右望了望,“没其他人了。”
藤音瞥他一眼,依旧没出声。
萧柏龙挺耐心:“还没,我以前入梦的时候也进过幻象,梦主还是个胆小的,等了好久才出来。”
“要很久啊?”费岩语气带上抱怨,“那我们不会耗死在这儿吧?”
萧柏龙笑了笑:“我觉得不能,毕竟这个梦主看起来很大胆。”
费岩咽了咽口水,蹲在一旁跟着一起等着。
不一会儿,他肚子又传来一声响,费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揉揉肚子。
藤音余光瞥见,冷冷开口:“饿了?”
“有点。”费岩口水咽的更勤,“还能坚持。”
“坚持什么呢?”藤音冲着蹲着的费岩伸出手,面色也和缓不少,“有钱吗?我去给你买点能吃的。”
费岩脸上僵了僵,接着伸手在身上口袋里摸了个遍,拿出几张零钱,低声道:“谢了啊藤兄弟。”
萧柏龙在一旁微微皱眉,嘴角动了动,但最终没说出什么。
递过去钱的时候,费岩还特意嘱咐藤音:“别买茶叶蛋,我鸡蛋过敏,辛苦了。”
藤音顺从点点头,刚走了两步,身后费岩又急急把他叫住:“藤兄弟!”
藤音回头,眼神格外冷。
“我忘了,咱们都进幻象了,好像出不去吧?”费岩面上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等梦主回来吧。”
萧柏龙踱步到藤音身前,温润笑问:“想起来啦?”
费岩笑容有点僵:“想起什么?”
站在萧柏龙身后的藤音手一抖,刹那间一张注了灵的纸牌飞向愣在原地的费岩,带着凌厉的风声堪堪从他耳边呼啸掠过,刀刃一般削去他鬓边几绺头发。
下一秒费岩眼神都清澈起来,像是魂魄被打离了身体般怔楞住,再下一瞬那张费岩的面容开始扭曲挪动,他有些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瞳孔里显现出害怕和慌张。
附身物受损,附身的东西也没办法继续留在里面。
“我不想出去。”他喃喃道。
他举起双手拼命护住已经移位的五官,但那张费岩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残破,数不清的划痕,眼珠瞪得很大像要掉出来,额角鲜血直流。
“他”努力眨眨眼,似乎还是不怎么适应这副模样,最终还是放下双手,但仍然低着头。
“你是执念?”藤音问。
他轻轻摇摇头:“不是,这不足以成为我的执念。”
周围空气开始缓慢转动,到后来成风围着三人快速旋转,他站在凤眼,眼睛睁得很大看向藤音:“找到它行吗?”
“找什么?”
“我的执念,太碎了,我找不全拼不完。”他眨眨眼,“我想消除它,安安静静的走。”
藤音收起一直夹在指间的纸牌:“你是梦主?”
周围的风有一瞬间静止,他顿了顿:“可以这么说,这里的每样我都很熟悉。”
说罢,他又抬眼央求:“你可以帮我吗?”
藤音伸手,触摸着周围高速转动的风,细微的刺痛传来,他收回手一看,一道细小的伤口停留在指间。
“我帮你。”藤音道。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周围的风渐渐平息,梦主微笑着慢慢后退,最后随着风一起消失。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小路上也有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天已大亮。
“他死了?”萧柏龙的声音有些惊讶。
藤音点点头,走在前面带着他原路返回。
早餐摊旁,原本摊主和老太太聊天时的位置已经堆了一地的瓜子皮,摊主正在收摊,老太太不知去向。
萧晨找了块大青石倚着墙边小憩,藤音两人还没走到他身边就睁开眼,动了动嘴唇,扬起嘴角勾出个微笑:“回来了?”
“嗯。”藤音点头,转头看向摊主。
萧晨跟着看过去,也只是轻轻一点,视线又转回到藤音身上,懒散开口:“我很听话的,没乱跑。”
身后的萧柏龙眉头微皱。
藤音又转回头看向他,半晌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萧晨的发丝:“谢谢。”
萧柏龙眉头又拧成了麻花。
萧晨笑了:“藤老师在幼儿园也这么哄小孩子吗?”
藤音还没回答,缩手的瞬间萧晨又变了声调:“你受伤了?”
藤音才想起刚刚摸他头发用的是碰风的手,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摊开手伸到萧晨面前,像是要证明什么:“一个小伤口,不碍事。”
没等萧晨再说什么,藤音指着摊主的方向:“有什么线索吗?”
萧晨盯着他看了几息,后像炫耀似的站起身:“当然,多了。”
他抬起下巴轻点摊主方向:“不过大部分他们都是在说另外一家人的八卦。”
“我们进的那家屋子,男主人是个出租车司机,女的算是个家庭主妇,儿子刚上高中。”萧晨顿了顿,“男的经常不在家,回家也和妻子不怎么说话,生活琐事一大堆,再加上工作时受了气不如意,经常为了一些小事和妻子吵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个很浪漫的人,从开出租车到如今,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都曾缺席过妻子的生产日。
如此周复多年,他觉得和妻子之间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爱情可言,甚至靠孩子连接起来的亲情也岌岌可危。
“后来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大半夜回家和妻子吵了一架,楼上楼下邻居听的清清楚楚,第二天早晨就出了车祸,据说死相挺惨。”萧晨道。
藤音想起梦主央求时说的话,他的执念确实很碎。
萧柏龙问道:“难不成梦主是觉得死的太仓促才生成的执念?”
藤音摇摇头,这种执念最好消散,无论因为死的太仓促而生成的执念有多大,死了就是死了,最后都会渐渐想明白安心离去的。
“他是放不下。”藤音喃喃低语。
可是,放不下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死了?”萧柏龙问。
藤音看向街道,那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和正在做的事情,没人为一个死去的人驻足。
一瞬间,藤音意识到什么,转身朝着曾去过的屋子的方向走去。
萧晨没犹豫也没问什么,回头示意萧柏龙也跟上。
屋子的门大敞四开,客厅正中央是皱着眉头揉着眉心的公鸭嗓和躺在沙发上的费岩。
角落里,是带着帽兜低着头的梦主。
他放不下的,和他的执念一样碎。
他意识到藤音等人的到来,透过藤音看向萧晨,后者轻轻点头。
他蠕动着嘴唇,最后声音停在喉咙,发出悲怆的哭声。
“我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么快。”他喃喃,“我还没活够,虽然我每天都想一死了之好减轻痛苦,但我没想死这么快。”
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蹉跎岁月让他时常烦闷,工作上的闲杂碎语小磕小碰让他窝气,就那一次,接近凌晨,他太累了,回了家想吃口热乎的,再好好上床睡一觉,也许整天萦绕在脑子里的琐事就会消散不少。
他的妻子打着哈欠从温热的被窝里爬起来,开了昏黄的灯走进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
她随口提了一嘴,孩子的学费要交了。
这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如果当时能再耐心一点,只当这是一次正常的闲聊,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可是世事并不如愿。
那天早上从被玉米粒呛到咳了好久开始,一直到和顾客吵完架结束,他身心俱疲,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也许他的执念并不只是这一件事,而是一点点的,从他轻皱眉头的那个开始,就已经有了雏形。
“太累了。”他说,“我以为死亡就是终点呢。”
他苦笑:“最终还是舍不得放不下什么吧。”
“放不下什么?”萧晨声音不大不小。
他努力想了很久,最后叹息一声。
“我妻子吧,跟着我也过什么好日子。”他道。
其实不只是妻子。
就像早上总要买个玉米充饥,他总是饿,总是在路上,总是没固定的目的地,走走停停。
“我妻子挺好哄的,路边随便折的野菊花也能逗她开心一整天,怕我操心总是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爱我的,但我爱她。”
藤音望向窗外,景象在慢慢变化。
“那个卖玉米的是你的妻子?”藤音问。
他摇摇头,随后苦笑一声:“我没让她进来我的梦,她胆小,我现在这么丑,见了我她会害怕的。”
但现实她也看见了。藤音没说出口。
“可你总得和她道个别,这个执念才算清楚完,不是吗?”萧晨问。
梦主不再说话,景象变换的越来越快,看来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常人总想把在世时未做的事做了,想见的人见了再离去才算安然,可若是不见,是不是就会有个并未相离的美好幻想呢?
周围又接近黑暗的时候,藤音觉得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好半天他才缓过来,是梦主留的念想。
回到现实时,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藤音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在现实也到了晚上。
从入梦到出梦,也仅仅是从下午到晚上罢了。
路边的路灯骤然亮起,藤音反射性眯了眯眼,举起手中的东西看个清楚。
那是朵花,茎直叶少,花冠挺大,数个粉红色细长花瓣紧凑扎根在花芯上,是北方很常见的一种。
梦主没来的及送出去的礼物,转交到了藤音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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