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件月白长衫,墨发松松束着,走到亭外,微微躬身:“母亲,大嫂。”
柳夫人见是他,神色冷了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二少爷抬眸,目光掠过陆临,又很快移开。
“听闻母亲今早来花园散心,厨房新做了些冰镇绿豆沙,想着天热,给母亲送些来解暑。”
柳夫人点了点头:“嗯,有心了。”
她没再说话,亭内一时静了下来。
二少爷迟疑片刻,缓缓将食盒放到桌上。
陆临偷偷抬眼,瞥见他的侧脸——肤色白皙,眉骨清隽,下颌线利落,周身透着股疏离。
这气质,和画像上的柳忆差得太多了。
一个像养在温室里的花,柔软易碎;一个像生在崖边的竹,清冷又有韧劲。
陆临正看得出神,柳夫人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柳商,你大哥既已说听腻了琴,往后这花园的亭子,你也少来。”
柳商掀盒盖的手一顿,指尖泛了白,却还是低眉应道:“是,母亲。”
柳夫人没再看他,转头对陆临笑道:“这绿豆沙凉,你也尝尝,解暑。”
陆临扯了扯嘴角:“谢夫人。”
柳夫人舀了一勺,慢慢吃着,忽然提起:“说起来,忆儿昨夜又给我托梦了。”
陆临握勺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她。
柳夫人叹气:“这孩子,前儿还说要接你妹妹进府,昨儿却变了卦,说要是把你妹妹接来,你就没心思陪他说话了,不让我去接。”
陆临眨眨眼,傻了。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柳忆“托梦改了口”?
这怎么可能?难不成昨夜他对着牌位的哭诉,那死了十年的人真听见了?
柳夫人自顾自絮叨:“还是忆儿心细,知道顾着你。既然他发了话不让接,那便不接了,省得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陆临喉结滚了滚,勉强挤出个笑容:“……是少爷体恤。”
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竟对着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说“体恤”。
柳夫人满意点头,忽然看向柳商:“既然东西送到了,你便先回去吧,我和你大嫂说说话。”
“是。”柳商微微躬身,转身时,飞快扫了陆临一眼,才缓步离开。
而这一眼,恰好被柳夫人收入眼底。
他看着柳商的背影,轻嗤一声,转头看向陆临:“你别学他,一肚子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忆儿单纯,就喜欢你这老实模样。”
陆临抿着唇,顺着她的话点头。
柳夫人突然问:“对了,说起来,你入府也有些日子了,忆儿的院子住得还习惯?”
陆临心头一跳,抬眼道:“回夫人,习惯的,院子清净,挺好。”
柳夫人摇着头:“清净是清净,就是太冷清了。忆儿从前最怕冷,夜里总爱踢被子,我每晚都要起来给他掖好几回……”
她声音突然压低:“……你夜里陪他,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陆临沉吟片刻:“……不曾,夜里很安静。”
柳夫人“哦”了一声,眼神里闪过点失望,又很快掩了过去,只淡淡道:“也是,忆儿性子软,就是有动静,也舍不得扰你。”
陆临:“……”
两人又坐了会儿,柳夫人没再提柳忆,也没提柳商,只捡些府里的琐事絮叨。
偶尔又扯到外头的事,说起今年秋闱,哪家公子高中了状元,哪家小姐又许了好人家。
末了,她像是随口一提,竟说到了宫里:“听说今年秋猎,皇上要带百官去围场,要是忆儿还在……”
话说一半,便没了下文。
陆临不太懂这些朝堂贵胄的事,只隐约知道,皇宫禁地,天子威严,那样的场合,从不是寻常人能沾边的。
他猜不透柳夫人这话的意思,是单纯念子心切,还是话里藏着别的机锋,意有所指?
毕竟柳家虽富裕,终究只是地方商贾,与“朝堂”“皇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实在没必要提这一嘴。
傍晚时分,陆临用过膳,坐在窗边翻书——是柳忆生前的旧物,纸页都泛了黄。
他本以为里面是些诗词经书,翻开才觉意外,书中内容竟全是些市井八卦。
什么「西街王掌柜的小妾与账房私相授受,被捉奸在床」。
什么「城南李小姐抛绣球招亲,结果砸中了个瘸腿货郎」。
连「城东张府的大黄狗,偷了隔壁的老母鸡,还咬伤了三个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被记在里面。
末了,还添一句歪歪扭扭的批注:「此狗甚勇,比舅舅家的狼狗凶多了」。
陆临看得失笑——这哪是什么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分明是个憋在深宅里,连外头狗打架都觉得有趣的少年郎。
书页翻到最后一张,上面只写了短短一句:「今日舅舅来了,说要带我去京城见见世面。我缠了娘好几天,她总算点头答应了。」
句子戛然而止,像是写到一半,便被什么事打断,再没下文。
陆临看了看旁边标注的日期——约莫是柳忆十一、二岁时写的。
后面的纸页是空白的,没有一个字,想来是真去了京城,便没再续写这本《八卦录》了。
陆临合上书,刚要放回桌案,书页间忽然滑落一张纸笺。
捡起来展开,是幅稚嫩的画——几笔勾勒出的城门,歪歪扭扭写着「京城」两个字。
城门下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人标注「舅舅」,另一个写的是「我」。
两个小人手拉手,朝着城门里走,城门内还画了个圈,圈里写着「好多好多人」。
画的右下角,标注着日期,比最后那句日记晚了五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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