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还在讲夏将军的过往。
说他出身寒门,十三岁投军,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从普通小兵一路做到将军;
说他行军时与士兵同吃同住,打仗时永远冲在最前,手底下的兵,没有一个不服他的;
说他一把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曾单枪匹马冲进敌阵,救下被围的百余名士兵。
台下一片唏嘘。
“多好的将军啊,可惜了。”
“要是夏将军还在,哪轮得到蛮族这么嚣张?”
“唉,说到底,还是命苦……”
柳忆却不屑:“哪有那么厉害?他小时候,还被舅舅罚抄兵书,抄到半夜哭鼻子呢。”
陆临笑了笑:“原来夏将军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柳忆眼睛亮了亮:“可不是嘛!他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刚爬上马背就摔了下来,坐在地上赌气,半天都不肯起来。”
“还有,他第一次独立带兵巡营,夜里怕黑,偷偷拉舅舅的副将跟在后面,结果被舅舅抓了个正着,罚他在营前站了半宿岗。”
陆临听得兴起,指尖轻敲桌面:“原来‘杀神’也怕黑啊?后来呢?他总不能一直怕黑吧?”
“后来……”柳忆顿了顿,见眼前人一脸笑意,撇了撇嘴,“你怎么对他的事这么好奇?比听书还上心。”
陆临点头:“是有点。”
柳忆“哼”了声,别开脸嘟囔:“有什么好稀奇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陆临:“可我想听啊,你跟我说说呗?”
柳忆转回头,下巴微抬,带着点小得意:“跟你说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临挑眉:“什么条件?你说。”
柳忆指尖绕了绕,眼神晃了晃,最后轻轻摆手:“……现在还没想好,先回家再说吧。”
“行。”
出了茶楼,陆临走在前面,时不时看一眼飘在身侧的少年。
快到家门口时,陆临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你方才说没想好条件,现在走了一路,总该有主意了吧?”
柳忆在原地转了个圈,脸微微红了:“也、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陆临眨眨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柳忆飘近了些:“我想……要一件你的贴身之物。”
陆临闻言一怔,望着少年泛红的耳尖、躲闪的目光,低声问:“贴身之物?是要玉佩,还是荷包之类的?”
柳忆急忙摆手:“不是那些!就、就你常带在身上的就行。”
“常带在身上的……”陆临迟疑片刻,抬手解开衣襟,从贴身处摸出一块长命锁,上面还刻有「陆临」二字。
他递到柳忆面前,轻声问:“这个你看行不行?从小戴到大的。”
柳忆眼睛一亮,急忙伸手接过:“那可太行了!”
陆临双手抱臂:“那现在,能讲讲夏将军的故事了吧?”
柳忆轻咳两声,刻意端起架子:“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我都想听。”
柳忆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那我知道的可不少,你想从哪段听起?”
陆临淡淡一笑:“从头开始吧。”
柳忆缓缓开口:“夏将军本名叫夏炎,跟我同岁,是先皇刻意培养,用来踏平蛮族的‘利刃’。”
“利刃?”陆临皱起眉,“这么说,先皇早就想收拾蛮族了?”
柳忆点头:“先皇在位时,蛮族年年在边境作乱,烧杀抢掠没少干。朝廷表面跟他们议和,暗地里早调了兵马、练了新兵,就等一个时机。”
“而夏炎,就是先皇最看重的‘杀招’——年纪轻,性子狠,打起仗来不要命,最适合撕开蛮族的防线。”
陆临追问:“那先皇怎会突然下旨,召他回京?”
柳忆解释:“因为那道圣旨,并非先皇所下,而是刚登基的新皇,也就是当今圣上。”
陆临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难道那时候……先皇就没了?”
柳忆“嗯”了一声:“是蛮族奸细刺杀的,还留下一封威胁信,说夏炎再不撤兵,下一个死的就是新皇。”
陆临倒吸一口凉气:“蛮族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夏将军……他接了旨就回了?”
柳忆笑了一声:“才没有。蛮族都到绝境了,哪能因为一道圣旨就撤兵?”
“他不仅没回,还连夜调整部署,打算十日内,踏平蛮族王庭,给先皇报仇。”
陆临心头一紧:“抗旨可是重罪,他就不怕?”
柳忆耸了耸肩:“年轻气盛呗,眼里只有报仇和打仗,哪顾得上这些。新皇连着下了三道圣旨,一道比一道急,夏炎就是不回。”
陆临攥紧了拳:“后来呢?”
柳忆:“后来?后来宫里开始传闲话了。有人说夏炎拥兵自重,想借着平蛮族的势头逼宫;有人说他早就跟蛮族勾结了,故意拖着不回京。”
“还有老臣天天在新皇跟前哭劝,说‘夏炎不除,必成大患’。”
陆临神色复杂:“那圣上……信了?”
柳忆:“你还记得,当年我舅舅为护我娘,私自封锁柳府、刑讯下人的事吗?”
“你是说……?”
“当年,是先皇把这事压了下去,没深究,只骂了几句,便再没提过。”
陆临听得心头一震,满是意外——先皇对孟将军的信任,竟深到这般地步?
私封民宅、越权处置下人的事,换了旁人早该治罪,他却只挨了顿骂。
柳忆续言:“可新皇登基后,偏把这旧账翻了出来,给我舅舅安了个‘越权干政’的罪名,把人关了起来。”
“夏炎最敬我舅舅,听见他出事,连夜卸了兵权,只带了两个亲卫,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陆临沉默半晌,才开口:“夏将军手握重兵,功高盖主,还敢抗旨不尊……他最后能活下来,没被安个‘谋逆’的罪名,已是万幸。”
柳忆忽然笑了:“谁说他最后活下来了?”
陆临闻言,傻了一瞬。
柳忆摆了摆手,飘进院子:“走啦走啦,别总说那个胡子拉碴、眼里只有打仗的人了,有什么好聊的。”
陆临回过神,快步跟了上去 :“胡子拉碴?夏将军当年跟你同岁,正是年轻的时候,怎会留那么多胡子?”
柳忆飘到廊下,笑嘻嘻地转头。
“他那时候一门心思扑在打仗上,连刮胡子的空都没有,下巴上总沾着一圈胡茬,看着比实际年纪老了好几岁呢。”
陆临忍不住笑了:“我看你面白无须,比他讲究多了,想来是很有空打理自己。”
柳忆立刻皱眉,飘到他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比不上那个糙人?”
陆临摇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对号入座。”
柳忆却不依:“就是有!你方才听他的事,眼睛都亮着,现在还拿胡子说我,分明是觉得他比我厉害!”
“他有什么好的?打起仗来不要命,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更别说旁人了。而且……而且他长得还没我俊。”
“好好好,是我错了。”陆临见他闹别扭,连忙妥协。
“咱们忆儿比他好看多了,面白唇红,眉眼又亮,比姑娘家还俊气,哪是糙人能比的?”
柳忆耳尖瞬间红了:“这、这本来就是事实,也不是你哄我,我才信的。”
陆临失笑:“是是是,咱们忆儿说的都是事实,咱们忆儿最俊。”
他顿了顿,又问:“那夏将军……最后是怎么没的?你之前说他重伤辞官,怎么又说他没活下来?”
柳忆没答,反问:“重伤辞官是真,但你觉得,圣上会让这种人活着吗?”
陆临垂眸,心中已了然。
夏炎曾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哪怕卸了兵权,在军中也仍有威望。
再者,夏炎当年敢抗旨不尊,明着违逆皇权,便证明此人“难驯”。
若他哪日生出反心,对刚坐上龙椅、根基未稳的新皇而言,便是天大的隐患。
这种人,不除,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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