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麻烦

比匡同的计划书更先交过来的是交州老乡发过来的信。谢云其实十分犹豫要不要相认,这位老乡,说白了,好像带着点造反的底子,那这封认亲信传过去,那就是自投罗网,谢家的身份比较复杂,立场不好说,但是谢云没想过造反。她不想,老乡也不想吗?不见得。

所以写信之时谢云的笔起起落落,墨点滴的到处都是,最后犹犹豫豫,想了又想,这信还是递了出去。

哎,老乡真的很像一个造反头子。首先,这令牌的打造工艺确实不是景朝现有手段可以仿制的,这种接近现代的锻造需要高温,但是谢云问了身边的工匠,现在还没见过能烧到这种高温的炉子,那这就意味着,老乡那边起码垄断了这种金属武器的锻造工艺。其次,珍奇阁是个用来收拢钱财的,但是一个远在交州的人能在京城洛川有势力,有地产就很离谱,这意味着,老乡身边有原本在京城就势力很大的人。

扎根京城,有武力,大伯那边没有关于这个组织的任何消息,怎么看都像是来造反的。在还未曾教过小皇帝时,谢云就得担心一下他这暗流汹涌的江山了。

当回信传来之时,谢云看完简直欲哭无泪。

这位老乡姓陈名胤骞,交州人士,在信上简单解释了一下为什么采用那种令人社死的方式。

“啊,你问为什么要用那种声势浩大的方式啊,那自然是为了帮我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们扬名立万啊,这个时代没有身份的,不好过,这珍奇阁只开在京城,有了名声,一切都好办些,万一就有什么人看上你了呢?”

谢云真是咬牙切齿,信上还说他陈胤骞也要来洛川,望谢云这位未曾谋面,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好好招待他一下。

感觉好不靠谱,这位老乡要造反的事是怎么瞒到现在的?

接下来的待办事项,明日进宫当混子,再几日匡同的计划书就要交上来了,然后就是陈胤骞访京,阿菟来洛川,好麻烦。

谢云瘫在榻上,觉得人生都要看到头了。

“小郎君,今日答应谢六爷去参加围猎,定制的胡服早就做好了,第一次亮相,不好太朴素。”

谢云不想动,社交好麻烦:“灼华,你说那群人怎么就那么精力无限?昨日是去谁谁家看花,明日是谁谁家的诗会,又要定期举办清谈会,还有围猎这种体育活动,戏射,弹棋,对弈,百戏,真是什么花样都有。”是谁说古代人民无聊啊。

灼华觉得好笑,自家小郎君从小就跟着三爷学君子六艺,再后来入了东林书院,养在褚大家身边,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精,甚至在术数方面也研究颇深,但对这些上流阶级的娱乐游戏,可真就一点也不了解。至于围猎,那是从武帝时期开始在公子哥里面兴起的,毕竟武帝尚武,平日里就喜欢军旗演练,就有人专门想了法子,让人分成两队对垒,模拟战场,还有的就是平日里猎杀林场动物,评出个一二三四,优胜者多有嘉奖,再有就是围猎,专门由皇家御兽园放出一只专门野兽,大家共同猎杀取乐。

今日围猎,说是太仆王林攒的局,但是他一个管车马的二品官哪来的权力去做这事,还不是太皇太后在背后,仗着小皇帝没权,谢氏不管,这才有这个权力下放。

这位太皇太后,真是一个传奇。不过是平阳王氏家里不起眼的庶子和婢女生的孩子,有一天进了文帝的眼,一飞冲天,生的孩子取代先太子成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能死的全死了,最后没人接得住她手上这么大的政治牌局,不知从哪领回来先太子的孩子,莫名其妙做了皇帝,但是有人敢把人家从这个争权夺利的牌局上踢下去吗?没有,人家还是把持朝政,垂帘听政。

真不知道死了的文帝看见这个局面会不会气的活过来,毕竟处心积虑排除了下任皇帝受世家劫持的局面,选了没权没势的外戚,就等着磨刀霍霍向世家了,结果外戚势大,上任的皇帝还是被世家联手推上去的,想想都窒息。

但是这些目前还不是谢云能处理的问题,她现在还是一个只能默默去参加围猎的小垃圾,听人安排,任人宰割,哎,任重道远啊。

谢云穿上灼华专选的衣服,生无可恋,当年君子六艺之中,唯独骑射差的都有些离谱,不过是拿着最轻的弓,堪堪把箭射在靶子上而已,反正她天生体弱,也没人在这方面强求,这估计是想着给人一个下马威,选了谢云最不擅长的骑射作为她正式在京城亮相的第一幕。

感谢陈胤骞,谢云在珍奇阁里能接触到一些机密东西,比如,小型弩机,虽然这种小型弩机精度不佳,那又咋了,本来她就连弓都拉不开,这种小型弩机简直对她太友好了,围猎嘛,又不用表现太出色。

“贤侄。”

谢云出了寸微居,在谢府正门前见到谢沐,那确实是一表人才,牵的是一匹枣红马,谢沐见谢云对这匹马感兴趣,自觉开口解释:“这是幽州马场产的,虽说比不上西域的千里马,但是日行几百里还是可以的。贤侄没有去马厩里挑一匹好马吗?若是看不上,清河崔氏在郊外有一个马场,那是真正的好马,贤侄闲暇时不若去瞧瞧。”

谢云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人戏好多,真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家和清河崔氏的纠葛,上赶着找人骂?还挑一匹好马,那谢家就没有爱马的人,马厩里有什么好马,都是用来拉车的,难道他谢六爷的马是从马厩里牵出来的?她要是真的牵一匹这样的马出去,才真是令人笑掉大牙。还以为她这位六叔是个安生的,结果也就装了几天。

“不劳六叔在小辈身上费心,那位崔三爷和我一见如故,听说我要去参加此次围猎,送了我一匹马,我不是爱马之人,瞧不出来马能有什么区别。你说郊外马场,莫不就是这位崔三爷的产业?”

谢云说完,小明有眼色的恰好从旁边的视觉盲区里牵出来一匹白马:“小郎君,承雪闹脾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牵出来的。”

谢云上前拍拍承雪的脖子,白马很温顺,哪里是什么有脾气的烈马:“承雪,怎么这样没有眼色,我今日可是有一件大事,若是因为你暗暗闹脾气,耽误了可怎么才好?难不成要给洛川谢氏抹黑?”一字一顿,哪是说给马听得,是说给人听得。承雪是崔绍专门挑出来的,谢云体弱的事谁不知道,哪里有送礼去送烈马的,承雪脾气温顺的不像样,此刻明摆着借马骂人。

骂谢沐偷偷给小辈下绊子,抹黑的是洛川谢氏的面子,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有没有人闹到谢介那里,谢介最爱面子,要是知道这件事,祠堂受罚肯定躲不了。

谢沐也不在意,都是体面人,这种事拿不到台面上说,你说他偷偷下你绊子,没凭没据的,显得自己小心眼,本来就是试探试探这位面团一样的人,闹不出什么事,就是两个人互相膈应一下。不过,谢濯的儿子能和崔绍关系那么好,真是令人意外。

“贤侄有马我就放心了,只是贤侄向来体弱,此次围猎还是小心为好。”谢沐打着哈哈把话赶过去。

“六叔真是太担心我了,我也是平日里被人拘着,不出房门半步,和哪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一样,此次远离临川,身边没什么长辈,这才敢偷偷放肆,出来玩个几遭。”

很好,谢沐再次被膈应到了,嘴里叫着六叔,又说在洛川身边没什么长辈,明摆着没把他放眼里,也没把谢介放眼里。

“贤侄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再说下去就尴尬了,谢云示意小明牵好承雪,自己进了马车内,谢府一行人前往林场。

去林场要向北行,本来直行就可以的道路,因为中间是御道,他们走不了,只能绕了路。能在内城住的人,非富即贵,高门大户大多闭门,那种百姓充斥在街上的画面根本就不存在,更不要说掀开帘子就能看见沿街叫卖的人,这一路上安寂的可怕。

谢云在马车上闭目冥思,一行人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林场外围。然后就是谢沐和一群人的交流问好声,谢沐没有官职,关系好的,能叫一声“泽民”,能排个辈分关系,关系一般的,就是“谢六爷”,关系差点,点点头就过去了。

能来的都是人精,知道今天这场戏的主角在马车上,大家来这都各有打算,有的人就是来太皇太后这里露露脸,显一显自己的才干,有的人不一样,这位谢家嫡孙初来京城,世家们本就盘根错节,都是交好来的。

这位谢家嫡孙可和谢沐不一样,那母家能和太原王氏攀点关系,母亲不详,可是自褚大家死后,谢濯就是当世第一,谢鸿是交州州牧,那是实实在在的大功绩,至于谢济,朝堂上名声不显,那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除开祖上的光耀,这位谢云,那也是六个月说话,一岁就能复诵名篇的奇人,这里的人难道没看过人家编的《算术论》?顶的是褚大家的名号,谁还能不知道,褚澹在术数上成就一般,更别说刚进京就答出了珍奇阁的问题。

自进京以来,多少人想见一面,但是洛川谢氏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你身上没什么官职,踏进人家家门,那就是玷污了,高攀了,拦你跟拦条狗一样容易。但是平阳王氏王林攒的局可不一样,那是暴发户,巴不得和老牌世家攀扯点关系,这时,能来的可都来了。

“谢小侄怎么躲在车里?”

“身体不好啊。”

“新茶下来了,泽民可要有空带小辈来家里坐坐,除了宫里,可没有比我家更好的茶了。”

“谢六爷真是说笑话,我家那个白得的酒仙名号,你不晓得,其实没有什么本事,哪里比得上你们家的,他啊,每日饮酒大睡,天高地厚,不知道他要成个什么才。”

“听说谢州牧的女儿不日也要进京,我家的布料天下第一。”

......

说什么的都有,吵得谢云头脑嗡嗡的,真是好一个灯红酒绿的生意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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