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温别贺踏入小院时,石桌上只余一张素白纸条,墨迹清隽:
午时归来。
没有称谓,没有缘由。
温别贺拈起纸条,指腹摩挲过微凉的纸面,眸色深沉。
他并未多言,只将纸条仔细折好,纳入怀中。
城中香火最盛的寺庙并非那日江舟提及的僻静古刹,而是坐落于繁华地带的“慈恩寺”。
何以歌避开人流,踏入宝殿。殿内佛像庄严,香烛缭绕,他并未留意偏殿一侧那尊并不起眼的月白神像——那是凡间为“洛茗星君”所立,据说主掌文运与机缘,并非寻常百姓求平安的首选。
何以歌在佛前静立,奉上香火。他心中并无特定神佛,只循着心意,为那总遇无妄之灾的人祈一份平安顺遂。
念头纯粹,不涉其他。
就在他躬身拜下,心念微动之时,偏殿那尊月白神像似有微光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
……
九重天上,机缘殿一侧的星宫内。
正于玉简上批注机缘脉络的洛茗星君,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他感应到了一道极为熟悉、却已许久未曾直接触及的愿力,来自凡间,指向明确——为温别贺祈福。
洛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那清冷如冰的师弟,即便记忆全失,沦落凡尘,竟还会为那魔头祈愿?还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
他放下玉笔,目光穿透层层云霭,落于那间香烟袅袅的凡间寺庙,看到了那抹立于佛前的白衣身影。
何以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疏离模样,但那份愿力却干净得不容置疑。
洛茗沉默片刻。
他向来不喜温别贺,更不认同其行事。
但……这是历劫中的师弟,难得开口的“心愿”。
“罢了。”一声轻叹在寂静的星宫回荡。
他指尖凝聚仙元,于虚空轻轻一点,一道柔和而磅礴的金色气运,如同受到指引,穿透仙凡壁垒,悄无声息地汇向凡间某处。
这并非扭转命数,而是以自身星君权柄,暂时为其加持福缘,化去些微不足道的小灾小厄,全当……安抚师弟那一点无意识的牵挂。
做完这一切,洛茗重新执笔,目光却再次扫过下界,落在那尊属于自己的、被何以歌无意间“借助”了通道的神像上,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
午时刚至,何以歌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小院门口。
温别贺仍坐在石凳上,姿势与他离开时几乎无异。
何以歌走到他面前,没有多言。
他并未求来实体符咒,自然无物可赠,只是觉得既已祈过福,心中那点因江舟之言而起的滞闷便散了,如此而已。
他正欲像往常一样径直回房,却见温别贺抬眸看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今日似乎……清静许多。”
何以歌脚步微顿,不明所以。
片刻后,何以歌见他不再言语,便也不再停留,转身走向琴室。
在他身后,温别贺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但他却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无形的、温暖的庇护正在生效。
他望着那抹消失在门廊后的白色身影,许久,唇角几不可察地、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时序入秋,夜风带上了些许凉意。
这夜,何以歌照例在廊下抚琴,温别贺也依旧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似闭目养神,指节却随着琴音在膝头无声叩着节拍。
一曲终了,余音将散未散。
何以歌正要起身收琴,目光无意间扫过温别贺的衣袖。
玄色衣料在月光下本不显眼,但他却看到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道寸许长的裂口,边缘参差,像是被什么利物勾破,与温别贺一贯的齐整截然不同。
温别贺察觉到他的视线,垂眸瞥了一眼,并不在意:“无妨。”
何以歌却未移开目光。
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进了屋内。
温别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微暗,以为他是厌了这琴音,或是厌了他在旁。
不料,片刻后,何以歌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针线箩筐。
里面针线、布料、剪刀一应俱全,虽不算顶好,却也干净整齐。
他在温别贺略显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他身旁的石凳坐下,将箩筐放在膝上,取出针线,对着月光熟练地穿针引线。
“外袍脱了。”
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温别贺怔住,看着何以歌垂眸捻线的侧影,这场景太过寻常,却又太过不寻常。
九天之上的仙君,此刻竟要为他……缝补衣裳?
他一时没有动作。
何以歌穿好线,抬眼看他,见他不动,便也不再催促,只淡淡道:“若温公子不介意衣衫不整,便这样也可。”
这话听着平静,却让温别贺心头莫名一滞。
他依言,默默将外袍脱下,递了过去。动作间,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
何以歌接过尚带着体温的玄色外袍,铺在膝上,找到那处裂口,指尖抚平卷边的布料,然后低下头,一针一线,细细缝补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抚琴时如行云流水,此刻捏着细针,动作也同样精准而稳定,针脚细密匀称。
廊下一时寂静,只闻秋虫最后的鸣叫,以及细针穿过布料时极轻微的“簌簌”声。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处。
温别贺坐在一旁,看着何以歌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地为自己缝补衣衫。
这一幕,比他经历过任何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或是得到任何一件稀世珍宝,都更让他心绪翻涌。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还只是“小鹤仙倌”的时候,似乎也有过类似的、被细心照料的模糊记忆。只是岁月太久,隔阂太深,那些温暖早已被尘封。
不知过了多久,何以歌咬断线头,将缝补好的地方轻轻抚平。
裂口已经消失,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密针脚。
“好了。”他将衣袍递还给温别贺。
温别贺接过,指尖拂过那处修补好的地方,布料平整,仿佛从未破损过。他穿上外袍,感受着那残留的、属于何以歌指尖的微凉触感,和一种奇异的、被妥帖安放的温暖。
“……多谢哥哥。”
他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沙哑了几分。
何以歌只是收拾好针线箩筐,起身道:“夜深了,温公子也早些歇息。”
他抱着箩筐转身回屋,白衣在月色下泛着清辉。
[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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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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