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雨打芭蕉般，姜弄玉的睫毛颤了一下，肩膀也无意识地瑟缩，她想往后退，可惜身下是床铺，她退无可退。
“你干嘛？”姜弄玉推了纪明缨一把。
纪明缨纹丝不动，只冷冷盯着她。
姜弄玉不敢与她对视，她眼睛看向窗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啦，我知道了，我不会找别人做我的死士。”
纪明缨依旧没有放开她。
姜弄玉越想越委屈，她又没有真的换死士，她为什么要这样吓她，还把剑搁在她肩膀旁，是打算要对她动手么？
“十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姜弄玉双眼含泪道。
若是往日，纪明缨看到她双眼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肯定就服软了，可是今日的纪明缨却无比强硬，“殿下，只这一次。”
姜弄玉嘟囔道：“不一定。”
纪明缨的眼神又冷厉了几分。
“好啦，只这一次，我以后不再说了。”姜弄玉偏过头去，随口敷衍道。
纪明缨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才从她身上移开，随后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弄玉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见危机解除，纪明缨没有伤害她，胆子又大了起来，也学着纪明缨的样子，把她压在身下。
不过姜弄玉没有纪明缨有力气，她双手撑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姜弄玉干脆骑坐在纪明缨身上。
这个姿势实在太怪了，纪明缨面色凝重道：“殿下，从我身上下来。”
“我不。”姜弄玉不仅没有从纪明缨身上下来，还摸了一把纪明缨的腰身，“好硬。”
纪明缨腰上没什么伤口，即便姜弄玉整个人坐在她腰上，她也不疼，可是她还是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少女的馨香混合着薄荷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叫人想把她捏成面团，再尝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香。
纪明缨知道这种感觉不合时宜，便强行把她拉了下来。
姜弄玉不甘地捶了一下枕头，她和纪明缨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了，她对她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姜弄玉看了看手臂上缠了绷带的纪明缨，道：“十一，你把胳膊伸过来。”
纪明缨依言伸了过来，姜弄玉把纪明缨的胳膊放平，枕了上去。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胳膊上的伤口还被姜弄玉压得很疼，但是纪明缨知道姜弄玉的性子，她让她不爽了，她定然要还回去的，便没有抽开胳膊。
几缕天光从窗户透过来，纪明缨一直没有睡着，姜弄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纪明缨的胳膊很硬，枕着她的胳膊睡觉，不仅睡得不踏实，还有落枕的可能。
姜弄玉揉了揉脖子，不满地睨了一眼纪明缨。
纪明缨看到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仅折腾了她，还折腾了自己。
纪明缨笑着道：“殿下，今晚，我还当殿下的枕头。”
“不......不用了。”姜弄玉道，“本公主心胸宽广，决定不与你为难。”
纪明缨轻笑一声，没多说什么，她帮姜弄玉穿上绣鞋，拉着她离开船舱，去甲板吹风。
但见海天一色，烟霞袅袅，姜弄玉懒懒地靠在纪明缨身上，悄声道：“十一，我在宫里的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风景。”
纪明缨低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勾起，虽然小公主不是在夸她，但她觉得这话和夸她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下一瞬，姜弄玉就道：“可惜，我们去的是雍州，那里土壤贫瘠，饿殍遍野。”姜弄玉瞪了她一眼。
对于这件事，纪明缨始终是理亏的，纪明缨搂住姜弄玉的肩头，一句没和她辩，只是指着飞过来的江鸥，让小公主看。
姜弄玉看到飞鸟，眉眼舒展开来，纪明缨看着姜弄玉，微微一愣，姜弄玉笑起来的时候，肤光胜雪，颜若朝华，实在是美极了。
纪明缨只愣神了片刻，就猛地回头，她的直觉一向很敏锐，有一道充满侵略性的视线，朝姜弄玉看了过来，纪明缨看向后方的男子，给了他警告的一眼。
男子一身锦衣打扮，见纪明缨如此防备，也没有退缩，而是上前道：“敢问美人芳名。”
姜弄玉白了他一眼，他问他名字，他就要告诉他吗？姜弄玉没理他，转头看向纪明缨，“十一，我们回去罢。”
纪明缨牵着姜弄玉的手，回到船舱，她道：“殿下，以后殿下去甲板看风景，最好戴面纱。”
“好啦，我知道了。”姜弄玉不以为意道。
反正有纪明缨保护她，她什么事也不会有。
姜弄玉想得不错，有纪明缨时时守着她，谁也近不了她的身，那个觊觎她的男子，虽然经常趁着她们在甲板上看风景的时候，偷瞄她，却从来不敢靠近她。
二十天后，船到达雍州，纪明缨携着姜弄玉的手，与她一起下船，余光中，纪明缨注意到那个在船上觊觎姜弄玉的男人也下了船。
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富贵无比，为什么也要来雍州，纪明缨眉头皱了皱。
姜弄玉扯了扯纪明缨的衣袖，道：“十一，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纪明缨上前一步，将姜弄玉挡在自己身后，她的目光凌厉非常，似乎只要这个男子敢对姜弄玉有丝毫的不轨，纪明缨就能将他当场灭了。
男子笑了笑，开口转换成女子的声线，道：“你们不用对我有太多防备。”
居然是女子，姜弄玉从纪明缨身后钻出来，“你干嘛要女扮男装？”而且装得还很像。
女子解释道：“我是官府的人，此行是赴任，为避免中途遇到歹徒，只得装成男子。”
她竟然是官府的人，姜弄玉脑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姜弄玉心中所想，她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去府中住几日。”
雍州的确是贫瘠之地，但是她是官员，住的地方肯定不差，姜弄玉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
谁知纪明缨拉着姜弄玉的手，头也不回地将她带离此地。
女子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浅浅一笑，等她上任了，再来寻她也不迟。
“十一，你放开我。”姜弄玉挣脱纪明缨的手，“你为什么要拉我走，你是傻子么？”
纪明缨语气森冷道：“殿下，她是新上任的官员，必然是吴国皇帝新指派的，你喜欢和吴国人待在一处，被人发现，你是姜国公主吗？”
姜弄玉仿佛被人用冷水泼醒，她沮丧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渡口附近有牙郎贩卖马匹，纪明缨买了一匹小红马，牵到姜弄玉面前。
姜弄玉从来没有骑过马，看到马匹，内心不禁生出恐惧之心，“我们坐马车罢！”
“殿下，这附近只能买到马匹。”纪明缨安抚她道：“殿下，我会抱紧您的。”说完，纪明缨把姜弄玉抱上马，随之自己也翻身上马，纪明缨抱紧姜弄玉，提起缰绳，马儿放蹄向前奔去。
姜弄玉坐上马之后，渐渐觉出不对劲来，纪明缨怎么不去集市，偏偏带着马儿往荒山奔去。“十一，你要带我去哪儿？”
“咱们去山脚找个可以住宿的地方。”纪明缨答道。
对于她这个回答，姜弄玉一点也不满意，她道：“十一，我不想住荒山脚下。”
纪明缨没有回她，双腿轻轻一挟，马蹄翻腾，更快地奔向山脚。
天有不测风云，明明太阳还未下山，天竟渐渐黑了起来，一阵急雨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纪明缨只好随便在路边找了个破庙住下。
待纪明缨找到一个可以躲雨的破庙，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姜弄玉抱着湿透的自己，坐在火堆旁，默默哭泣。
纪明缨走到姜弄玉身旁，轻声道：“殿下，您的衣服都湿透了，得脱下来，要不然会感染风寒。”
“我不脱。”姜弄玉抬起被泪水打湿的眼睛，望着她道：“十一，你不就希望我感染风寒么？”
纪明缨看着姜弄玉，抿了抿唇，她当然可以跟姜弄玉解释，但是，她又该如何解释，上马的那一刻，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女官，仅仅是那一念导致她骑马往荒山奔去，她不希望那个女官可以找到姜弄玉。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对姜弄玉自然也说不出口。纪明缨坐在姜弄玉身边，任由姜弄玉捶打自己，姜弄玉锤累了，便觉得自己和纪明缨置气，实在是不值当，她身强体壮，皮厚心黑，哪像她，体弱多病，风多吹几下，就有些受不住。
姜弄玉把外衣脱下来，放木架上烤，其实这里没有外人，她的里衣也湿透了，理应把里衣也脱下来，拿去烤，可姜弄玉莫名害羞，便没有这样做。
外衣脱下没多久，姜弄玉便觉得浑身发冷，打了一个喷嚏，姜弄玉瞪视向纪明缨，都是她，都是她害得她。
纪明缨凑近，温声道：“殿下，您若是觉得冷，就抱紧我。”
今时不同往日，姜弄玉还生着纪明缨的气，所以她一点也不想靠着她取暖，她哼了一声，“我不要你。”
纪明缨眸色深沉地盯着姜弄玉，半晌，才丢下一句，“殿下，我出去猎些动物，您等我回来。”
现在还下着雨，她居然要出去打猎？姜弄玉敛下眼里的错愕，什么也没说，她才不管她。
待纪明缨拎着几只松鸡回来，姜弄玉看着在火上翻滚的烤鸡，方意识到自己已经这么饿了。姜弄玉不想承认纪明缨有先见之明，她低下头，只当自己没看见没闻见那香喷喷的烤鸡。
纪明缨撕了一只鸡腿递到姜弄玉唇边，“殿下，你的。”
姜弄玉没有动。
佛像后面却有动静传来，一个穿着破旧，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走出来，她望着那只鸡腿，舔了下嘴唇，“可以让我尝尝吗？”
这孩子确实太瘦了，感觉应该饿了有好几天了，纪明缨把手中的那只鸡腿拿给她，小女孩拿了鸡腿后，没有先吃，而是回到佛像后面，把鸡腿递给草席上的母亲，“娘，你吃。”
纪明缨这才知道佛像后面藏着两人，也不知道是她们藏得太好，还是纪明缨心神紊乱没有注意，一向敏锐的她居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纪明缨把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打算把它递给那个小女孩，姜弄玉看着纪明缨走向佛像，终于耐不住，她声音虚弱道：“我的。”
纪明缨掀唇一笑，“殿下还要跟小孩子抢啊！”
姜弄玉饿得实在受不住了，“我也是小孩子。”
纪明缨把鸡腿送到姜弄玉嘴边，眉眼微扬：“嗯，给你，小——公主。”
[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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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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