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还系在木桩旁,水面已涨高半掌,洛比蹲在艇首,拿刷子蘸白漆,在桨柄上画一只歪歪扭扭的燕子——听见脚步声,抬头,笑得牙花子比漆还亮:
“回来啦?我可没偷吃,就啃了半块饼干,还留给船猫四分之一……哟,收获不少?”
他眼睛往酸橙袋、帆布卷上溜,手已自觉去搬篓子。
指尖刚碰到绳结,动作却缓了一拍——像风突然改了向。
没人应他。
船长把袋子放进艇腹,放得很轻,声音却沉;塞尔跟着蹲下,肩背比平常直,像多背了一块无形的石头。
两人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一点“采购完成”的松快,可那松快像纸糊的,一戳就破。
洛比的笑停在半截。
他眨眨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船长眉梢有一道极细的褶,平时只在逆风才出现;
塞尔的拇指一直摩挲篓绳,摩得指腹发白——那是他“看见不敢说的”小动作。
洛比没问。
他把刷子往漆罐里一杵,盖子旋紧,抛进艇尾,动作一气呵成,嘴里只留一句小声嘟囔:
“风向不太对,先撤。”
船长点头,声音压得低却稳:“回船,桨别溅花。”
塞尔已解开缆绳,绳结在他手里滑出安静的“沙——”一声,像把疑问重新埋回海里。
三人落座,洛比占船首,双桨一沉;塞尔中间,左右开弓;船长尾舵,单臂压桨——
桨叶同时入水,水花被刻意压成闷哼,小艇便像一条识趣的鱼,悄悄溜出泊位,没惊动栈桥上打盹的税官,也没惊动还在礁石缝里潜伏的墨绿。
离岸十丈,洛比才短促地吐一口气,声音比水花还轻:
“回去再聊?”
船长“嗯”了一声,目光却仍钉在渐远的礁石——
那里风平浪静,只剩碎浪在齿间拍打,像方才一幕只是夕阳晃了眼。
塞尔低头,看自己的桨影——
影子被水折得细碎,却仍保持固定的节拍:
一、二、三……
每划一下,他就把那片墨绿往深处按一寸,
按进暗流,按进心跳,按进还没说出口的夜晚。
小艇背对港口,船头指向灰燕号,
桨叶一致起落,像三只沉默的燕子,
把刚刚目击的秘密,悄悄衔回海上。
回程途中,小艇掠过一片暗礁。
洛比突然“咦”一声,从水里捞起一片碎贝壳——
和摊位上那只一样绿,只是缺了一角。
他随手抛给塞尔:“给你当零钱罐。”
贝壳落进掌心,冰凉,带着潮味,像把“远海”两个字塞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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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灰燕号涂成蜜糖色,却盖不住三人带回的沉重心跳。
桅杆影子刚碰到甲板,小艇就靠上船舷。
洛比先跳,回身拽艇索;塞尔把酸橙袋托过头顶,递到卡莉娜手里;船长最后上来,鞋底“嗒”一声,像给黄昏敲了个钉。
船员们笑着围拢:
“买了啥新鲜?”
“有给猫带糖人吗?”
双手都伸过来,想接货,也想蹭点岸上的喜气。
可手指一碰到袋沿,声音就低下去——
酸橙香里混着说不出的紧,像网绳偷偷打了死结。
玛琳掀开酸橙桶盖,本该“哇”一声,却只“嗯”了半音。
她抬头,目光扫过三人:
洛比嘴角扬着,却扬得僵;
塞尔垂睫,拇指无意识蹭着掌心里的钉印;
船长拍拍桶壁,声音比往常轻,像在哄孩子入睡。
没人开口问,但所有人都在等着回答。
船长站到货堆中央,阳光从他肩膀漏下来,像一块披风。
他咳嗽一声——不是清嗓,是把气氛拢一拢。
“先归位,再说话。”
声音不高,却带着顺风耳都能听见的稳。
船员们立刻动起手:
卡莉娜扛帆布,一步一声“咚”,像在敲鼓边;
医师把朗姆箱推向下层舱,轮子“吱——”,拉长耳膜;
双胞胎抬钉子桶,桶环碰撞,却失了平时的叮当节奏。
货一件件落位,声音却像落在棉上。
塞尔想帮忙,被玛琳轻推:“去,把鞋跟钉了,别踩烂新地板。”
他愣半秒,才接过钉和锤,走到桅杆阴影里,蹲下,
一锤——慢;
二锤——轻;
像在敲易碎的瓷。
货归完,船长拍了拍手上的灰,动作慢,像在拍掉更碎的东西。
他抬眼,环视一圈,声音放平,却带着被海盐磨过的沙粒感:
“我们在礁石边,看见了一片颜色。”
他停,让空气流动半拍,才继续:
“鲛绡色——人鱼尾巴的反光。”
一句话,甲板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酸橙滚动的回声。
有人抽气,有人下意识攥紧缆绳,
洛比把帽檐往下一压,挡住自己瞪大的眼;
塞尔低头,把锤轻放脚边,像放下一块没刻完的石。
船长抬起手,掌心向下,压了压——
示意别慌,也别喊。
“没露头,没第二眼,更没别人瞧见。
可既然让我们撞见,就得按规矩办:
——封口,像封舱一样紧;
——别靠近那片礁石,至少这段日子;
——谁问,都说‘只是买了酸橙’。”
他说得慢,字句像钉,一根一根敲进木板。
船员们面面相觑,然后——
卡莉娜第一个点头,声音沉却稳:“知道。”
医师推了推圆镜:“我嘴上有手术线,拉紧就是。”
双胞胎互看一眼,同时抬手,在嘴边做拉上拉链的动作。
玛琳长呼一口气,拍拍围裙:“那今晚的朗姆炖橙,少放一勺糖,省得有人醉后多嘴。”
船长最后看向塞尔——
塞尔还蹲着,黑睫在夕阳里投下一弯细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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