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机缓缓淌出音乐，钢琴曲优雅婉转，可惜似乎无人留意。
长长的餐桌旁，赵星瞻专注跟人玩骰子，有人提醒，才发现沈令章从外头回来。
赵星瞻招呼：“过来一起呀！”
沈令章没搭理他，窝进一旁的单人沙发。
垂眼看手上的玫瑰，不知想些什么。
“咦，哪里来的花？”一道清亮的声音，柯丛卉递来一杯酒，在对面坐下。
沈令章接过，没喝，只放桌上。
“捡的。”
姑娘笑：“哪里能捡，我也去捡一朵。”
沈令章没有接话。
赵星瞻喜提新车，找一群人开趴庆祝。
以他的性子不可能选这种地方，空有格调，热闹不足。他往常大都去酒吧或者谁的别墅嗨通宵，奈何柯丛卉不爱那些去处，于是旁敲侧击，打听出她喜欢这家店。
他与柯丛卉识于分手次日。
原本就与女友关系岌岌可危，来江州一阵子，更是将两人缘分彻底葬送。
女友受到冷落，单方面要与赵星瞻分手，赵星瞻口头挽留，女友觉得他不诚心，闹得更是厉害，赵星瞻一个头两个大，当机立断。
分，立马就分。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没来得及为失恋苦闷，转头就邂逅新的心动对象。
姑娘是在书店认识。
赵星瞻失恋，打算去借酒消愁。去酒吧的路上，老赵一通视频电话打来查岗，恰好他正途经一家书店，赶忙停车，跑到门口摆好角度。
接起就故意压低声音，皱眉：“爸，干嘛呀……”
“声音这么小，你做贼呢？”
“啧，在书店呢。”
老赵才不信，赵星瞻就带着镜头往身后一照。
“骗你干嘛，我真在书店看书！特意出来接的！”
镜头这样晃来晃去，就照到了正在整理货架上书的姑娘。
赵星瞻觉得命运般的bgm已经为他奏响了。
敷衍完老赵，当真走进书店。
假模假样地：“你好，请问《百年孤独》放在哪儿呢？我好像没有找到。”
姑娘热心，从扶梯上下来替他找。
将追人伊始告诉沈令章，沈令章冷笑几声。
这书赵星瞻早就买过了，也是为了追女孩儿，最终归宿是被用来盖脸上睡觉。
这样老套的招数，竟真能把人请来聚会。
女孩容貌清秀，对上沈令章的视线，弯唇笑了笑。
沈令章移开目光。
有人三请四邀才答应赴约，而有的人离人家的主场就几步之遥，也没得到入场券，连唯一能握在手里的，都是靠他自己不问自取。
沈令章，真是好丢人啊。
*
呆呆抿了半杯酒，祝宵想明白了，沈令章确实话里有话。
他是什么意思呢？想要复合？想要报复？还是只是随口一说，随意一撩拨？
想完又觉得，这就是他的恶劣之处了。意思不明说，便能惹人整晚都在无缘无故猜测他的想法，无形中一直一直在想他。
来自于沈令章的热度仿若还留在皮肤，沿着肌理蔓延至心口，酸酸辣辣地烧。
祝宵想，她可能不仅不明白沈令章的意思，也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们甚至没有恢复联系，她却在思考要怎样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有什么关系？
太阳穴开始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祝宵不再去想，拿过手边的白水喝两口。
大家热聊，什么话题都说，有人对郑丘好奇，谈及他的工作，得知他在做投资，一个个惊叹。
郑丘习惯了不熟悉行业的人对金融圈的想象，说：“经济下行，投资行业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郑丘笑笑，不作争辩。
郑丘开车来，没有喝酒，到了散席的时候，祝宵坐他的车回。
临走前要换回来时的衣服，廖滢拦下：“傻啊，是买的不是租的，直接穿回去，脱脱换换的不嫌麻烦呀！”
祝宵就这样上了郑丘的车，其他人各有安排，约定各自到家报平安。
人多的时候不方便细聊，现下只剩他们两个，祝宵关心了一下郑丘来江州是否习惯，郑丘说没什么不习惯，江州跟南城地缘位置近，气候相似，只除了说话口音不同，物价稍高一些。
又问工作，郑丘便看她一眼。
刚才见她出去太久，郑丘出来找人，一出门，就见那两人面对面站着，小于普通社交距离的间距，在男女间就显得暧昧。
“你在这儿，”郑丘走过来，“沈总也在。”
祝宵微讶，弄清楚郑丘是在叫沈令章。
“那是外头人的叫法，公司内部都是叫名字。”沈令章淡淡说。
“好，Leo。”
“Zack也来吃饭？”
郑丘温和地笑：“妹妹生日。”
沈令章睨祝宵一眼，重复他的话：“妹妹？”
郑丘只“嗯”一声，没有更多的话。
空气静默几秒，祝宵问：“来找我吗？”
“嗯，你一直没回去，她们派我来看看情况。”
“就回了。”
祝宵跟在郑丘后头返回，郑丘礼节性地跟沈令章说再见，祝宵听见这话只顿了顿，接着闷头进了包厢。
她今天才知道，郑丘报道的新公司竟就是沈令章的所在。
“你们现在是？”
祝宵一时没理解郑丘在问什么。
“我记得，他从前是你的男友。”
所以在新公司碰到，他也有点惊讶。
祝宵没想到多年前的一面之缘，郑丘居然还记得。
她解释：“只是刚好碰到。”
“你别紧张，”郑丘被她的反应逗乐，“我只是替你姐姐多关心一下，相信你的感情问题可以自己处理好。”
“嗯。”
“Leo在公司风评不错，暂时没听到有什么私生活绯闻。”
祝宵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觉得你可能想知道，”郑丘转头看她，温和笑笑，“如果不需要的话，就当没听见吧。”
车停路边，郑丘步行送祝宵回楼下。
目送她上楼，拿出手机，向季婧汇报工作。
楼道不那么干净，祝宵将摘下的头纱捏在手上，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踏上台阶。
三楼不止她一个住户，对门是间合租房。
这个点门居然开着，门口堆两个大纸箱。祝宵下意识多看了眼，里头不防走出个人。
穿件卫衣，袖口拢到手肘，正要弯腰搬东西，冷不丁注意到祝宵。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因为做了体力活，脸涨红着，见到祝宵先是愣了愣，随即直起身伸过来一只手：“你好……”
祝宵礼貌回握，也打了招呼。
“我是刚搬来的，你也住这里吗？不好意思挡你路了……”
他说着就要先让开，祝宵忙解释：“不不，我住这边。”
见她指向对门，蒋临津放松下来，“哦”了两声，接着很难不被吸引地朝她的装束看看。
“你今天结婚吗？”
“不……”祝宵有点尴尬，“跟朋友过生日。”
男孩眼前一亮：“生日快乐！”
“……谢谢。”
祝宵想回去休息了，对方却好似没有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她很快知道他是刚搬来的住户，今年刚毕业，找了附近的工作。
房租太贵，于是跟其他人合租，这样住宿压力小一些。
祝宵表示理解，她毕业之初也是这样。
果然是刚从校园里出来，还有点天然的青涩，跟工作后遇到的很多异性不同。
跟沈令章也不同。
脑海里不知为何跳出这个名字，祝宵自己也愣住一瞬，而后嘴角的幅度小一些，客气地跟对方道别。
厚重的木门关上，发出重重一声，蒋临津对着紧闭的房门呆愣片刻，才弯下腰，继续把行李搬进新家。
*
祝宵一到家就先卸妆洗漱，搞定一切后躺在床上，放空一会儿，才觉得精力回来一些。
她酒力欠佳，今天气氛到位才跟着喝了一些，到现在还有点晕乎乎，心道可能早一点睡更好。
于是只留一盏床头小灯，祝宵点开联系人列表，睡前挨个回复遗漏的生日祝福。
夹杂在其中有一个老顾客的对话框，是每年都会找她约稿的单主。
从她大学时候到现在，起初约得比较多，后来都是一年一次，很巧合地都是在她生日前后。
这次也是一样，说完了需求，想起是她的生日，发来一句生日快乐和一笔转账。
祝宵道谢，然后退还。
对方过两分钟回复：【不是红包，画稿费用。】
用户已注销：【用不了这么多。】
对方没有忸怩，问清价格，重新发来一个转账。
只是定金，没有额外超出，祝宵这次收下。
应该是个很酷的女孩，名字也简短，一个字母Z。
跟她加了好友多年，加起来的聊天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每次都是沟通需求、下单、交付，结束对话，直到下一次。
祝宵看她有点像看老朋友，所以哪怕很忙不接单的时候，也不会拒绝她的诉求。
说完正事，祝宵跟她礼貌道晚安，对方却没有回复。
祝宵没有多想，切到跟廖滢和钟妙琦的群聊，接收廖滢发来的一大堆照片。
【美晕了我的宝！修你的图轻轻松松！】
钟妙琦：【婚了。】
廖滢：【快选选发朋友圈，再不然过零点了！】
祝宵没打算发，廖滢怒道：【不行，你是我俩打造的绝美作品，代表作！发！】
好说歹说，选几张图，凑了四张发出。
两人这才勉强放过她。
好不容易结束作战，一看时间，已近零点。祝宵筋疲力尽，准备休息。
就在即将关灯的前一秒，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老房子，没安门铃，午夜敲门声显得阴气森森。
祝宵吓了一跳。
等一会儿，还是有敲门的动静。
祝宵拢了拢衣服，没开客厅的灯，就这样借着手机的光慢慢走到玄关。
透过猫眼，楼道里的灯正亮着。
那人身形实在高大，一下闯入眼帘。
狂跳的心暂停一瞬，换了另一种跳法。
……沈令章？
他怎么来了？
祝宵没立刻开门，过几秒，又听见几声笃笃响。
礼貌的，克制的，不疾不徐的。
胸口随着呼吸重重起伏一下，祝宵握住门把手，咔哒一声，打开。
还是当晚的装束，沈令章似是从他的聚会上直接过来。
祝宵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跟先前的都不一样。
背着光，他眼里的绿意像晕进一砚墨，深如沉潭，祝宵有些看不清了。
下意识开口：“你怎么来……唔……”
戛然而止。
她说不出话，一切都被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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