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醒没想过从宁未知这里得到安慰什么的。
这几年，哪怕是哭，她也会偷偷躲起来，尽量不让人发现，虽然并没有人关心她为什么会哭。
她就是觉得难受，特别难受，难受到她已经没办法靠自己来消化。
“宁思醒，怎么了？”宁未知问，他想抬起她的脸，宁思醒却将头垂得更低，一言不发。
许久后，宁未知说：“要不然，今晚我带你去看电影吧。听说有部电影很搞笑，可能你看了心情会好一点。”
－－
宁思醒从来没进过电影院，不过她以前在很多文学作品中看到过男女主一起看电影这种桥段。
早些年宁思醒倒是期待过，只是屡屡被宁未知以“你身体不好”，或者“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这样的理由轻易地搪塞过去。
后来，她自然不可能再提起。
到了现在，热情最高的时刻过去之后，宁思醒对“和宁未知一起看电影”这件事，已经没有多少兴趣。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里。
电影开场的时间是八点四十五分，八点一刻时，两人来到这座小县城最大的购物商场。
电影院在三楼，坐电梯上去后，一进大厅，最先落入眼中的，是几张巨大的海报。
本能的局促中，当宁思醒的目光落到其中一张海报的瞬间，她的意识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梁书意。
那张海报上，最中间那对男女中的那个女人，是梁书意。
完全是无意识的，宁思醒的脚往那边走了几步。
宁未知拉住她的手。
“那部应该不好看。”
宁思醒的目光还停在那张海报上，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只是看看。你去买电影票吧。”
－－
那张海报前，还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此时正站在那里对着海报评头论足。
一个高个子卷发女生说：“我对梁书意没什么感觉，纯粹是被她家粉给逼成了黑。就说和宁未知订婚这件事，也不知道他们高.潮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宁未知订婚的人是他们呢。”
另一个稍矮一点的丸子头说：“人家真的订婚了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怎么就有人能这么好命啊。”
卷发女冷嗤一声：“你别被她的粉给洗脑了，真以为她是什么公主。梁家现在根本不行了，也就是搭上宁未知，才勉强续了一波。还有这边电影要上映，那边就订婚，要说一点炒作的成分都没有，我是一点都不信。谁知道背着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说不定宁未知身后一堆小三小四。”
丸子头咯咯笑：“看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她。”
“你被人摁着头逼着承认她是大美女你不烦？”卷发女说，“也就是现在娱乐圈不行了，一群资本家的丑孩子，就她这样的，也能被吹大美女了，要是早些年，普女都没她的份。她的那群粉最特么恶心，非要在每个平台上犯贱，只要说一句get不到她的美貌，就要被人追着骂眼瞎。”
丸子头又笑了，扯了她一把。
“行了行了，我们是来看电影的，不是来给自己找气受的，她的粉恶心，你后面再去跟他们对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嬉笑着转身，下一秒，一起愣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宁思醒的意识全在那张海报上，刚才根本没留意到她们，此时忽然被人道歉，还有点懵。
“没……没关系。”
两人又是一愣，飞快地对视一眼，匆匆从她身边绕着离开。
因为离得近，她们也没刻意压着声音，宁思醒清楚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好漂亮。刚才我差点儿看傻了眼。”
“我也是，这要是做明星，就靠一张脸就够了。还有还有，她的衣服也好好看。”
“要不然我们去要个链接？”
没几秒，那两人又回到她身边。
“美女，打扰一下，你的衣服是在哪家店买的，可以给个链接吗？”卷发女孩直接开门见山。
宁思醒慢慢偏过头，略微有点为难地看向她。
“是别人帮做的。”
“那店铺的地址有吗？”丸子头还不死心。
宁思醒慢慢回忆了一下，还是不知道七叔的家在哪里。
“东浦那边，具体的地址，我也不知道。”
她其实还是很怕单独面对陌生人，不过这两个人年纪和她相仿，又一直在笑，略微缓解了宁思醒的紧张。
两人一起露出失望的神色，道了谢，蔫蔫的离开了。
“真的好漂亮，声音也好听，好温柔啊。”听声音，是卷发女孩。
然后丸子头说：“可惜衣服是订做的，买不到同款。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款式。”
卷发女孩哈哈笑：“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人家人漂亮，不是衣服。”
两人嘻嘻哈哈走远了。
宁思醒微微失了下神，又将视线落回海报上。
刚才卷发女孩一直在贬低梁书意，可是宁思醒觉得，梁书意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差。她明明是那种很有活力的女人，特别爱笑，宁未知和她在一起时，也总是笑。
应该是因为和她在一起会感觉快乐，宁未知才会选择她来做宁太太，以及未来孩子的母亲吧。
宁思醒慢慢垂下眼，只是一张海报，上面的梁书意就已经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低沉沉的男声。
宁思醒慢慢抬起眼，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生，身型和宁未知相仿，但比他瘦一些，微笑时的样子看起来很舒服。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介意加个微信吗？”男生腼腆的笑着，大厅的灯光下，宁思醒分明看到他耳尖有一点红。
宁思醒想到自己那个只有一个朋友，不对，可能已经没有朋友的微信，轻轻摇头。
“我没恶意。”男生有点紧张地解释，“只是想加个微信，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你再拉黑我也没问题。”
宁思醒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不能加你，”她看着男生，认真地解释道，“我们不是朋友。”
男生神情猛地一僵，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是，正因为我们不是朋友，我想认识你，才……”
男生的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攻势。
宁未知站在他身后，指了下宁思醒：“她有老公了。”
不等男生反应，宁未知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那桶爆米花塞到宁思醒怀中，一手拿着两瓶饮料，一手搂住宁思醒的肩。
“我们进去吧。”
－－
两段小插曲就这样很快过去。
宁思醒跟着宁未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我不想看这个。”她回过头，指着刚才一直看的那张海报，“我想看那个。”
宁未知抿了下嘴唇，温声道：“那个还要再等半个钟，散场时都过十一点了，太晚了。”
宁思醒轻摇头：“我可以等，我不怕晚。”
宁未知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好，我们一起去买票。”
九点一刻，梁书意主演的那部电影开场。
大荧幕带来的片刻震撼过后，宁思醒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混沌。
一直到电影结束，片尾的职员表在荧幕上滚动，她都不知道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
她没有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粒爆米花，甚至都没真正看清梁书意的脸。
虽然她本来是冲着她来的。
旁边的人陆续离开，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像他们一样坐着不动。
“宁思醒。”
宁思醒慢慢回过神，对上宁未知好像有点紧张的脸。
“放完了吗？”她问。
“嗯。”宁未知握住她的手，“好看吗？”
宁思醒摇头：“不知道。”
宁未知轻笑：“看不懂吗？”
宁思醒想了想，老实回答：“不是，我没认真看。宁未知……”
现实中的声音在这一刻忽然和荧幕上重合。
宁思醒惊讶地偏过头，看向忽明忽暗的大荧幕。
她看到了宁未知。
她不太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好像有很多人，很多机器，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一开口嘴里还带着白气。
每个人都穿着很厚的衣服，梁书意裹着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的里面是刚才她在电影里看到的戏服。
“你怎么来了？”梁书意的眼中分明带着惊喜。
“冷吗？”宁未知在吵闹的人声中问。
梁书意对着手哈气：“冻成狗了都。”
宁未知伸出手，帮她将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拉到顶，又将后面的帽子遮到她的头上。
梁书意本来就小的脸上顿时只剩下一双带着笑的大眼睛。
旁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梁老师和宁先生不准虐狗啊。”
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宁思醒呆呆地看着那巨大的荧幕，可惜，那上面已经没有宁未知的身影。
但有很多梁书意的。她好像跟所有人都很熟，可以很轻松地和所有人说话，和他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一直到最后一幕消失，那上面再没任何影像，宁思醒才渐渐醒过神。
原来是这样啊。
那次她在车里，只远远地看着，根本不知道宁未知和梁书意都说了些什么，现在，倒是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相处时，是这样的啊。
梁书意这么喜欢笑。
－－
这个晚上，宁思醒梦到了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你要多笑，爸爸才会记得我久一点。”
宁思醒忍着眼里的酸涩：“可是妈妈很累，很难受，笑不出来。”
小女孩老气横秋地叹气：“所以我才要你多努力啊。”
宁思醒无奈摇头：“努力是没有用的，他不爱妈妈，他恨妈妈，讨厌妈妈。”
小女孩一下子崩溃大哭：“你是坏妈妈！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做我妈妈！我要梁书意做我妈妈，爸爸就会很爱很爱我了……我为什么这么倒霉，选了你这种人做妈妈，连笑都不会，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不要活着被人抽血……我也不要做孤魂野鬼……我想有人记着我……”
字字诛心。
宁思醒没有生气，只是更加难过。她想上前抱住痛哭的小女孩，小女孩却飞快地躲开。
“我讨厌你，宁思醒！”
“宁思醒……”
眼前忽然有光出现，是宁未知打开了床头灯。
“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宁思醒睁开眼睛，眼泪立即滚滚而下。
泪眼朦胧，看不清宁未知的表情，宁思醒用尽全力，扯动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应该是在笑。
“是梦到她了。”她握住宁未知一只手，贴到自己的小腹上，“她说，她很喜欢爸爸。”
宁未知的脸贴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大概是因为在夜里，声音意外得很温柔。
“是像她妈妈喜欢我一样的喜欢吗？”
宁思醒的眼泪流得更凶，笑容却更加灿烂：“是。”
宁未知，我都已经这么努力冲你笑了，求你分一点点的爱给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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